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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一章 朱斂有拳要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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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收劍姿勢,師出同門的兩人,便迥然不同,一個干脆利落,一個風.流寫意。

一個畢恭畢敬喊大師姐。

一個笑著喊了聲秀秀姐。

阮秀點了點頭,只是說了句,"來了啊。"

小姑娘在阮秀身后探頭探腦,奇了怪哉,劍仙一來來倆呀,瞧著不是神仙眷侶了,那個模樣可周正壞了的少年,一看就是喜歡秀姐姐的。

方才喊了秀秀姐

嘖嘖嘖。

小姑娘覺得這小劍仙,慘兮兮。

徐小橋摘下包裹,遞給阮秀,笑道:"壓歲鋪子的糕點。"

阮秀笑了起來,接過包裹,稍稍掂量了一下,便更開心了。

小姑娘心中腹誹不已,瞧瞧,還不如一包裹糕點,來得讓秀姐姐高興。

真想把這少年一棍子打暈了,拖回洞府當那未來的壓寨夫君,先養(yǎng)著唄,好看真能當飯吃的。至于所謂的洞府,也就她一個人了。

阮秀小心翼翼掏出一塊桃花糕,放入嘴中,頓時滿臉笑意。

然后捻了一塊糕點給小姑娘,小姑娘一口吞下,味道如何,不曉得。

阮秀問道:"給錢沒"

徐小橋說道:"給了的。"

阮秀點點頭,卻說道:"我去那兒,不用給錢。"

徐小橋啞口無。

謝靈更是心情復雜。

徐小橋說道:"師父讓我問大師姐,要不要回去。"

阮秀說道:"回啊,怎么不回。我還要聽小米粒講故事,這么久沒見面,小米粒又可以瞎編出很多了。"

徐小橋覺得這樣的理由,阮秀說了,反而是最天經(jīng)地義的。

————

在一處舊朱熒王朝藩屬小國郡城的坊間書肆,賣書人,是位姿色尋常的年輕女子,名為何頰,身段極好,哪怕臉蛋不夠出彩,仍是讓許多浪蕩子,常去書肆那邊晃悠,不過誰也沒占著什么便宜,至多就是嘴花花一番。那年輕女子語不多,對此更是置若罔聞。也有那家境殷實卻也算不得郡望士族的年輕書生,來此買書,是那醉翁之意不在酒。

今天黃昏中,何頰坐在柜臺后邊,正在翻看一本書籍,看了眼天色,就要起身關(guān)了書肆,回住處休歇,不遠,就隔了兩條巷弄。

她剛放下書籍,便發(fā)現(xiàn)書肆門口外邊,站著一個背劍的年輕男人,哪怕不修邊幅,依舊是難掩英俊容貌,玉樹臨風,如楠如松,美質(zhì)粲然。

她柔聲道:"這位公子,對不住,小店要關(guān)門了。"

他站在門檻外邊,好像一步都不敢跨出了,嘴唇顫抖,盡量讓自己語氣平靜一些,"剛好路過這邊,想要買幾本書,不是有意找你的。"

何頰心中微微嘆息,這么蹩腳的理由,你自己不信,騙得了別人嗎

只是何頰卻沒有多說什么,坐回椅子,拿起了那本書,輕聲說道:"公子若是真想買書,自己挑書便是,可以晚些關(guān)門。"

年輕男人依舊沒有跨過門檻。

何頰就只是低頭翻看書籍,借著夕陽余暉,哪怕如今境界不值一提,可到底不是凡夫俗子,依舊不覺得如何為難。

他鼓起勇氣,顫聲道:"隨我去風雷園吧好不好,蘇稼"

哪怕她沒有施展那點障眼法,哪怕她真的改成了如今容貌,他依舊可以一眼就認出她來的。

哪怕光陰長河倒流,她突然變成了一個小姑娘,哪怕她又突然變成了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嫗,劉灞橋都不會在人海中錯過她。

只是這些話,他怎么說得出口,又憑什么說這些。

何頰抬起頭,皺了皺眉頭,"我雖然不再是祖師堂嫡傳弟子,但是名字還在正陽山外門譜牒上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劉公子,你為何有此說"

何頰停頓片刻,"但是如今我算是下山歷練,劉公子就別喊我蘇稼了。"

劉灞橋只覺得心肝肚腸都絞在了一起,哪怕已是一位大道可期的金丹瓶頸劍修,依舊在這一刻覺得窒息,都想要彎腰喘口氣了。

劉灞橋問道:"你如今叫什么"

何頰有些不厭其煩,"劉公子,與你有關(guān)系嗎!"

劉灞橋低下頭,小聲呢喃道:"我喜歡你啊,找了你很多年。"

書肆女掌柜何頰,或者說是正陽山蘇稼,站起身,說道:"劉公子,算我求你,留給我最后一點清凈地方,行不行在此安家立業(yè),我耗盡了最后一點積蓄,并不容易,劉公子,我與你不一樣的,以前是如此,如今更是。何況我從來就沒有喜歡你,劉公子,你捫心自問,你我見過幾次面,說過幾句話"

劉灞橋抬起頭,慘然笑道:"以前不曾說過話,都是今天才說的。"

蘇稼緩了緩語氣,"劉公子,你應(yīng)該知道我并不喜歡,對不對"

劉灞橋點點頭。

蘇稼哭笑不得,"劉公子喜歡蘇稼,是風雷園的天才劍修劉灞橋,蘇稼便要對你感恩戴德嗎"

劉灞橋搖搖頭,"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你不喜歡我,才是對的。"

蘇稼合上書籍,輕輕放在桌上,說道:"劉公子如果是因為師兄當年問劍,勝了我,以至于讓劉公子覺得有愧疚,那么我可以與劉公子誠心說一句,無需如此,我并不記恨你師兄黃河,相反,我當年與之問劍,更知道黃河無論是劍道造詣,還是境界修為,確實都遠勝于我,輸了便是輸了。再者,劉公子若是覺得我落敗之后,被祖師堂除名,淪落至此,就會對正陽山心懷怨懟,那劉公子更是誤會了我。"

蘇稼眼神清澈,"我自幼便上山修行,對于山下毫無記憶,所以打從記事起,就把正陽山當做了唯一的家鄉(xiāng)。"

劉灞橋輕聲道:"只要蘇姑娘繼續(xù)在這里開店,我便就此離去,而且保證以后再也不來糾.纏蘇姑娘。"

蘇稼氣笑道:"早與你說了,在這里開一家書肆,買下一棟小宅子,已經(jīng)耗光了積蓄,我就算想要搬,又能搬去哪兒只是希望劉公子信守承偌。"

劉灞橋點頭道:"會的。"

最后劉灞橋還是沒有跨過門檻一步,只是問道:"我能不能在門檻這邊坐一會兒就一小會兒。"

蘇稼無可奈何。

那個劉灞橋,還真就坐在門檻上了。

等到余暉將街上的人影拉得越來越長,劉灞橋終于起身走了。

禾之秀實為稼,好稼者眾矣。

喜歡這樣一個女子,有什么不對。

書肆里邊,蘇稼搖搖頭,只想著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到此為止就好了。

劉灞橋喜歡她這件事,其實在正陽山和風雷園之間,早年就不算什么秘密,只是蘇稼對他,是真不喜歡。

蘇稼關(guān)了書肆門,走去小宅。

當年那場問劍之后,蘇稼失去了一切,一座劍峰,祖師堂嫡傳身份,師父饋贈的那枚養(yǎng)劍葫……

以至于如今的滿身泥.濘,只能躲在市井。

在這之前,不是沒有坎坷,只是好不容易都將那些大大小小的糟心,一一應(yīng)付過去,人走過來了。

對于正陽山,就像她自己所說,并無恨意,甚至還有無法釋懷的愧疚。

難以釋懷的,只是某些人,某些語。

但是對于那個李摶景的關(guān)門弟子,如今的風雷園園主黃河,蘇稼則有一種無法描述的恐懼,經(jīng)常會讓她從噩夢中驚醒。

無法理解,極難釋懷。

黃河當年在三場問劍選址的風雪廟神仙臺上,男子背負劍匣,裝滿了小劍,卻非本命飛劍,分心馭劍,匪夷所思。

一劍洞穿了蘇稼持劍之手,一次切斷了系掛腰間的那枚養(yǎng)劍葫紅繩,最后被兩把飛劍分別釘入兩只手腕。

在蘇稼昏厥之后,閉眼之前的最后一幕,是那黃河腳踩養(yǎng)劍葫,將其輕輕捻動。

山岳一般的男子,好似強大無敵的巍峨存在,卻處處無情冷血。

甚至哪怕是今天見到了劉灞橋,其實蘇稼都在心神顫栗,因為不由自主又想到了黃河,又想到了那個噩夢,那個罪魁禍首。

蘇稼走在僻靜巷弄當中,伸出一手,環(huán)住肩頭,似乎是想要以此取暖。

走著走著,蘇稼便臉色慘白,側(cè)身背靠墻壁,再抬起一手,使勁揉著眉心。

長久過后,蘇稼抬起手背,擦了擦額頭汗水,去往那棟小宅子。

蘇稼到了一條巷弄盡頭,打開門后,呆立當場,然后瞬間滿臉淚水。

對方婦人模樣,但是就像劉灞橋可以一眼看出蘇稼,蘇稼也可以一眼看出眼前女子。

正是帶著她上山修行的師父。

但是不知為何,祖師堂譜牒上邊,并不如此記載,蘇稼很早就轉(zhuǎn)投一位正陽山老祖門下,繼而成為祖師堂嫡傳。

而她的師父,依舊門下無一弟子記錄在冊,師父的輩分,卻不低,只是在正陽山從來名聲不顯。

以前每次祖師堂議事,她師父幾乎從不露面,位置極為靠后的那張椅子,始終空著,因為喜歡師父下山云游,往往一走就是十年數(shù)十年。

女子撤了障眼法,正是那位去大驪御書房參與議事的正陽山女修,當時坐在末位上,從頭到尾,無一人搭理。

容貌年輕,算不得如何漂亮。

她走到淚眼朦朧的蘇稼身邊,伸出手,摸了摸蘇稼的腦袋,柔聲笑道:"傻徒兒。師父不過是離開正陽山,游歷了些年,就變成這般田地了,怎的,沒了師父在身邊,便一直是那個自己走夜路都不敢的小丫頭了早知道當年就不把你送到羽化峰了。"

蘇稼笑得一雙秋水長眸,瞇成月牙兒。

好像師父在身邊了,便真的可以萬事不怕,變成了當年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

那女子收回手,手腕上系著紅繩。

女子稍作片刻,便起身離去。

并沒有說要帶著蘇稼重返正陽山,恢復祖師堂嫡傳身份,更沒有提那枚養(yǎng)劍葫的將來歸屬。

但是蘇稼反而覺得如今清清淡淡的日子,沒有想象中那么難熬,雖然心中遺憾有許多,但是每天守著那間書肆,掙著銀子銅錢,反而心神安寧,當然除了那個噩夢。

女子離去后,又變成了一位衣裙樸素的尋常婦人。

在婦人離開沒多久。

敲門聲響起。

蘇稼飛快跑去開門,誤以為是師父返回了,然后蘇稼踉蹌后退,身形搖晃。

劍心已毀,跌境為下五境的蘇稼,此刻連那凡俗女子都不如。

那個男子站在門外,神色冷漠,緩緩道:"蘇稼,你應(yīng)該很清楚,劉灞橋以后肯定會偷偷來見你,無非是讓你不知道罷了?,F(xiàn)在你有兩個選擇,要么滾回正陽山茍延殘喘,要么找個男人嫁了,老老實實相夫教子。如果在這之后,劉灞橋依舊對你不死心,耽誤了練劍,那我可就要讓他徹底死心了。"

蘇稼咬緊嘴唇,滲出血絲,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此人,正是不知何時破關(guān)而出的風雷園園主,黃河。

如果不是有那風雪廟劍仙魏晉,黃河就該是如今寶瓶洲的劍道天才第一人。

黃河說完這些,便直接御劍離去。

如果劉灞橋不是師父極為器重之人,黃河根本懶得管這種無趣至極的男女情.愛之事。

如果不是風雷園必須再有一人,可以在他黃河出現(xiàn)意外之后,扛起大梁,黃河甚至都不覺得需要理會劉灞橋。

雙方同樣是劍修,只是大道相差太遠。

黃河此次閉關(guān)又成功出關(guān),就要等待正陽山某位老祖劍修的問劍風雷園。

一路遙遙跟著那個劉灞橋來到此處,黃河幾次忍住沒出手,次次想要在半路一劍砍暈劉灞橋,直接拖回風雷園,讓這個揮霍天賦的家伙,干脆閉關(guān)個一百年。

蘇稼魂不守舍去了關(guān)門,背靠房門,癱坐在地,嗚咽起來。

陰魂不散的黃河,以后怎么辦呢。

蘇稼的師父,那位女子剛剛走出郡城城門,抬頭看了眼天幕,繼續(xù)趕路,不是去往正陽山,而是去尋找下一位弟子。

至于風雷園,以后數(shù)百年,也就止步于此了。

師兄弟結(jié)死仇。

留下一個黃河也好,剩下一個劉灞橋也罷,撐死了無非是下一個李摶景。

有意思的地方,根本不在于蘇稼不喜歡劉灞橋,以后一樣不會喜歡,而在于蘇稼自己都不知道,她已經(jīng)喜歡的,其實是黃河。

若是劉灞橋和黃河,兩個都半死不活,當然更好。

至于數(shù)百年前被李摶景親手斬殺的正陽山女子,事實上,也算是這位徒步而走的女子之弟子,與蘇稼一樣,屬于不記名的那種。

也有些不是弟子的女子,也都與她有些關(guān)系。

或者她也做了些與師徒無關(guān)的小事情。

例如風雪廟魏晉,如何會遇到、并且喜歡的賀小涼。

早年的朱熒王朝,也有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老黃歷小故事。

不知不覺,千年以來的一洲劍道氣運,就這么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不敢說全部,半數(shù)是有的。

在那之外,她曾經(jīng)去過桐葉洲,在扶乩宗曾經(jīng)留下過一句讖語。

她抖了抖袖子,微微抬起手腕,低頭望去,笑了笑,收起視線,緩緩前行。

許多所謂的山巔聰明人,也擅長那草灰蛇線、伏線千里的算計,只是這般伏線,終究只是伏線,容易斷,一斷就沒。

但是世間唯有一條線,一旦成了,則劍仙也難斷,即便看似斷了,實則仍是那藕斷絲連,會糾.纏不清一輩子的。

除非真有那算計深遠、且極擅長于細微處抽絲剝繭之人,才有希望面對此局死結(jié),稍稍好受些。

一旦扯起線頭,又不是劍仙出劍,其實死不了人,但是往往會生不如死,然后死了算。

她從不低估敵人。

所以有些在意之人,就要多埋幾條線。

世間癡情種,偏好傷心事,苦中作樂,樂在其中,不傷心如何算得癡心人。

她思緒飄遠。

只可惜多年未見師兄了。

上一次其實距離很近,甚至可以算是擦身而過,沒辦法,只要師兄一心想要避開她,她恐怕就要睜眼瞎,近在咫尺都未必認得出。

聽說上一次現(xiàn)身,是在桐葉洲觀道觀附近。

師兄有一點不好,與她借腕上紅線,喜歡有借不還。

女子突然自嘲道:"總不會已經(jīng)被察覺到了吧"

女子搖搖頭,笑道:"絕無可能,這才多大歲數(shù)。何必在意小小正陽山呢"

————

一個邋里邋遢的青壯漢子,駝著背,先去小鎮(zhèn)酒肆那邊摸了把小手兒,討了幾句笑罵,然后逛蕩到了楊家鋪子的那條街上。

既是鋪子伙計,也是楊老頭弟子的少年石靈山,坐在柜臺后邊,正在"蹚水"煉魂魄,心神沉浸其中,寂然往我,半睡半死。

比師弟石靈山要修行更加勤勉的蘇店,今天反而沒在以那古怪法子練拳,就是坐在門口曬太陽,見著了晃悠悠走近的師兄鄭大風,蘇店站起身,鄭大風招手道:"蘇丫頭,咋個又俊俏了幾分,再這么繼續(xù)水靈下去,師兄一想到以后終究是要嫁人,師兄這心里頭愈發(fā)不得勁啊。"

走近了蘇店,鄭大風伸手捶胸,痛心不已。

蘇店問道:"師兄是要找?guī)煾?

鄭大風無奈道:"不找?guī)煾赴?。只是山上那叫一個冷啊,睡覺被子怎么也捂不熱,凍死個人,這不就下山活動活動腿腳。鄭丫頭,你也真是的,離著師兄就幾步路遠,也從不想著去探望探望師兄,師兄那么大一棟宅子,還不住不個瘦得跟柳條兒似的蘇丫頭"

蘇店搖頭道:"不敢在那邊過夜,怕外邊墻根有老鼠亂竄一宿。"

鄭大風一本正經(jīng)道:"蘇丫頭,真不是師兄仗著輩分碎嘴念叨你,身為練武之人,還是要煉就那一顆英雄膽的,豈可如此膽小,走,今夜就去師兄那邊住著,磨礪磨礪膽識氣魄。"

蘇店無奈道:"師兄,真有事情,麻煩直說。"

如果不是知道這個混不吝的師兄,只會耍嘴皮子不動手,蘇店早就與他翻臉了。

鄭大風雙手負后,瞧見了小板凳,就想要一屁.股坐下去,應(yīng)該比較暖和嘛。

結(jié)果被蘇店以腳尖一挑,拎在了手中。

鄭大風便跨過了門檻,瞧見了那石靈山,搖頭道:"都說近水樓臺先得月,你小子倒好,連個朝夕相處的師姐都看不住,就等著吧,以后有得你小子傷心。哪本江湖演義小說,不寫那師姐或是師妹行走江湖,給英俊多金的少俠騙了身心去石靈山,醒醒,你師姐要嫁人了!"

石靈山氣得七竅生煙,打斷了修行,怒目相視,"鄭大風,你少在這里煽風點.火,信口雌黃!"

鄭大風白眼道:"連個罵人都不會,你會個錘子。"

石靈山剛要說話。

不曾想師姐說道:"師兄,你先前說過,我如果想要破開四境瓶頸,或是躋身了第五境,就該挑選一處古戰(zhàn)場遺址了,師兄心中有數(shù)嗎我想要出門一趟。"

石靈山目瞪口呆。

鄭大風斜眼少年,"師兄下山前就沒吃飽,不去茅坑,你吃不著啥。"

石靈山一個傷心,一個悲憤,兩兩相加,便差點沒忍住要與這個鄭大風切磋切磋,只是瞧見了對方的駝背模樣,石靈山又有些心酸,便算了。

鄭大風笑了笑,轉(zhuǎn)頭對蘇店說道:"有是有數(shù)的,不過這種大事,師父老人家自己有打算,輪不到我費心。"

蘇店問道:"師兄也覺得我如今可以獨自離開家鄉(xiāng)了"

鄭大風搖頭道:"還是帶著個拖油瓶吧,好歹有個照應(yīng),你們?nèi)缃窬辰邕€太淺,腦子又不靈光,外邊的世道,危險其實都不在修為境界,更在人心。石靈山還好,平時心腸軟,關(guān)鍵時刻,是狠得下心的,倒是你,平時心腸硬,反而麻煩。蘇丫頭,你倆出門遠游后,可以對外宣稱石靈山是你兒子,省得那些臭不要臉的光棍漢糾.纏你,師兄在山上,一想到這個,便心疼得睡不著覺。"

蘇店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石靈山更是慘遭五雷轟頂。

鄭大風看了眼竹簾子那邊,就轉(zhuǎn)身離開楊家鋪子。

鄭大風去了那座四塊匾額都已經(jīng)沒了玄妙的牌坊樓,繞了一圈,畢竟匾額還在,四個說法,都是極有嚼頭的。

鄭大風再去了那口鐵鎖井,如今是某個山頭的私人禁地,早年花了大價錢買下,結(jié)果卵好處沒撈著,腦子有坑,莫過于此。那個傻大個姜韞,機緣不算小。一想到云林姜氏,鄭大風呲牙咧嘴,見四下無人,掏了掏褲襠,對不住了小老弟。是大哥對不起你,辛苦看書,學來了十八般武藝,不曾想空有一身絕學,無賊可殺啊。

鄭大風又離開了小鎮(zhèn),去了神仙墳?zāi)沁?如今沒這名稱了,大驪有意無意淡化了這個老說法,如今破敗神像都已經(jīng)攙扶起來,修舊如舊,重塑也如舊,大驪朝廷還是花了心思的,至于那座占地極大的嶄新武廟,就不去了,沒啥好聊的,大眼瞪小眼的,也瞧不出朵花來。

然后繞路,去了那鐵符江與龍須河接壤處的瀑布。

蹲那兒丟石子。

好一個楊入大水為萍。

鄭大風換了個水流深緩的地方,盯著水面,自自語道:"世間竟有如此俊朗之男子教人越看越欠揍啊。"

最后鄭大風路過了阮邛最早的鑄劍鋪子。

走到了那座石拱橋,廊橋早已拆去,恢復了舊石橋真容。

鄭大風獨自一人,坐在石橋上。

轉(zhuǎn)頭看了眼小鎮(zhèn)北邊,有那老瓷山,以及附近的眾多龍窯。

鄭大風收回視線。

三千年前,那位崛起迅速、消失也快的劍仙,不知哪根筋搭錯了,驟然成名之后,專殺蛟龍,殺了個天昏地暗,據(jù)說是想要成為第一位打破飛升境瓶頸的劍修。

中土神洲那位最得意的讀書人,到底不是劍修,就真的只是讀書人。不然整個浩然天下的格局,興許都要隨之一變。

只是關(guān)于這樁密事,肯定知道答案的老頭子也沒給個說法,鄭大風早年拐彎抹角去求李二,希望師兄去問一嘴,李二答應(yīng)是答應(yīng)了,但后來也就沒下文了。

沒法子,如今還好,好歹能挨幾句罵,以前老頭子愿意與他說句話,只要可以接近十個字,都能讓鄭大風像是過大年。

所以鄭大風只知道世間最后一條真龍,沒有試圖去往那些歷史悠久的海底秘境禁地,反而從老龍城上岸,撞出了一條地下走龍道,最終在大驪境內(nèi)隕落。

為的就是尋求庇護,試圖讓某位遠古存在,重開飛升臺,遁入那些圣人難尋的未知之地。

只是那個老人,并沒有讓它遂愿,選擇了束手旁觀。

最終造就出一座三十六小洞天之一的驪珠洞天。

三教一家四位圣人,訂立規(guī)矩,打造出那座懸掛四匾、被驪珠洞天后世當?shù)厝诵ΨQ為螃蟹坊的牌坊樓。

大驪宋氏,在原先那座拱橋之上,再建一座廊橋,為的就是讓大驪國祚綿長、國勢風生水起,爭一爭天下大勢。

宋長鏡帶著宋集薪和婢女稚圭離開之前,專門讓皇子宋集薪去廊橋臺階下敬香。

祭拜之人,皆是那些凄慘枉死的大驪宋氏龍子龍孫。

老督造官宋煜章親手負責此事,等于是掌握大驪宋氏的這場血腥內(nèi)幕。

最終被那位生兒子一事上比什么都厲害的娘娘,下令那位盧氏亡國武將的扈從王.毅甫,斬去宋煜章的頭顱,裝入匣中,送往大驪京城。

而宋煜章被殺之后,以英靈之身,成為落魄山的山神,都不好說是大驪皇帝對這位功臣的補償,還是另外一種方式的追究責罰,畢竟宋煜章在某件事上,觸犯了老皇帝的逆鱗,那就是宋煜章竟敢對宋集薪生出了父子之情,而宋集薪也確實對宋煜章,夾雜有一種說不清楚道不明的復雜情感,一直以督造官私生子身份、在泥瓶巷衣食無憂的宋集薪,的的確確在那些悠哉悠哉的歲月里,將宋煜章當做了生父,內(nèi)心深處,既憤恨,又仰慕。

沒來由想起了老龍城那座灰塵藥鋪。

其實鄭大風是有些懷念的。

人嘛,正兒八經(jīng)的好事,往往惦念得不多,過去也就過去了,反而是那些不全是壞事的傷心事,反而念念不忘。

鄭大風后仰倒去,雙手作枕頭,閉上眼睛喃喃道:"不把自己當人上人,不把別人當傻子,有這么難嗎世道也怪。"

————

阮秀回了龍泉劍宗。

與裴錢周米粒約了在騎龍巷壓歲鋪子碰頭。

今天三人一起坐在鋪子門口曬太陽。

阮秀發(fā)現(xiàn)小米粒好像有些躲著自己,講那北俱蘆洲的山水故事,都沒往常利索了,阮秀再一看,便大致清楚脈絡(luò)了。

反正與那玉液江水神府有關(guān),具體為何,阮秀不好奇,也懶得問。既然小米粒自己不想說,為難一個小姑娘作甚。

阮秀只是吃著桃花糕,不用花錢的。

真算起來,她還是兩座鋪子最早的代掌柜來著。

裴錢說道:"秀秀姐,我這趟出遠門,走了好遠好遠的路。"

阮秀笑道:"真厲害呀。"

裴錢使勁點頭,"厲害啊厲害,連我都要佩服自己了。"

裴錢猶豫了一下,輕聲問道:"秀姐姐,你也遠游很遠嗎"

阮秀想了想,隨口說道:"天上地下,五湖四海,大山古淵,無處不去。日之所照,皆是足跡。火光映徹,便是轄境。"

周米粒趕忙抬起兩只手掌,也不合掌,但是飛快,"哇,秀秀姐,最厲害了!秀秀姐,鞋子肯定換了好多好多吧。"

阮秀笑了笑,"還好。"

周米粒絞盡腦汁講完了那個故事,就去隔壁草頭鋪子去找酒兒聊天去了。

裴錢要她不許念叨紅燭鎮(zhèn)那邊的事情,周米粒其實本來都忘記了,結(jié)果給裴錢這么一說,睡覺都在念叨這事兒,愁得她最近吃飯都不香,嗑瓜子也不頂餓了。所以今天見著了秀姐姐,可把她別扭壞了。

阮秀起身道:"走,耍去。"

裴錢跟著起身,"秀秀姐,別去玉液江。"

阮秀笑瞇起眼,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喜歡你,喜歡小米粒的故事,是一回事,如何做人,我自己說了算。"

下一刻。

裴錢著急得直跺腳,使勁撓頭,咋辦咋辦。

所幸朱斂來了,與裴錢說道:"沒事。"

裴錢笑逐顏開,"老廚子,咋個神出鬼沒上癮了"

朱斂走入壓歲鋪子。

裴錢跟在后頭,笑嘻嘻道:"自家人,打八折。"

朱斂笑道:"我其實也會些糕點做法,其中那金團兒棗泥糕,小有名氣,是我琢磨出來的。"

裴錢將信將疑道:"是當年那南苑國京城賊貴賊貴的棗泥糕"

朱斂雙手負后,打量著鋪子里邊的各色糕點,點點頭,"想不到吧"

裴錢稱贊道:"老廚子,你真是個廚子命??上硬恍?不然哪怕年紀大了,一樣打不了光棍!"

朱斂嗯了一聲。

石柔神色古怪。

阮秀御風遠游玉液江,猶豫了下,便不太情愿地施展了障眼法。

一入玉液江。

江水瞬間沸騰,如日墜水底,大火烹煉。

天威浩蕩。

阮秀走入水府大殿,那個先前正靠著水運修繕金身的水神娘娘,已經(jīng)跪地不起,甚至都不知道緣由,為何自己見了這位女子,便要情不自禁,只求速死!

阮秀走過那個伏地不起、渾身顫抖的所謂水神,跨上臺階,轉(zhuǎn)身坐在了大殿主位之上,身姿微斜,單手托腮,凝視遠方。_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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