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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來說,一兩田黃就是一兩谷雨錢,而且有價無市。
印文:金天之西,白日所沒,仙人醉酒,月窟中來,飛劍如虹,腳撥南辰開地脈,掌翻北斗耀天門。底款:曾見青衫。
陳平安一見傾心,立即覺得手中印章更沉了。
渡船停靠鸚鵡洲渡口,有人早就在那邊等著了,是一撥年紀(jì)都不大的少年少女,人人背劍,正是龍象劍宗十八劍子中的幾個。
在陳平安一行人下船后,其中一位少女壯起膽子,獨自走出隊伍,擋在道路上。
作為龍象劍宗客卿的酡顏夫人,假裝不認(rèn)識這位練劍資質(zhì)極好的少女。在宗門里邊,就數(shù)她膽子最大,與師父齊廷濟語最無忌諱,陸芝就對這個小姑娘寄予厚望。
陳平安停下腳步,問道:"你是"
少女微微臉紅,"我是龍象劍宗弟子,我叫吳曼妍。"
陳平安輕輕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
他靜待下文。
少女瞬間漲紅了臉,生怕這個劍氣長城的隱官大人,她心中的陳先生,誤會了自己的名字,趕緊補充道:"是百花爭妍的妍,美丑妍媸的妍。"
陳平安只得繼續(xù)點頭,這個字,自己還是認(rèn)得的。
她話一說出口,就后悔了。天底下最讓人難堪的開場白,她做到了先前那篇腹稿,怎么都忘了怎么一個字都記不起來了
見那少女既不語,也不讓路,陳平安就笑問道:"找我有事嗎"
少女額頭都滲出細(xì)密汗水了,使勁搖頭,"沒有!"
她就是不挪步。
其實走到這里,不過幾步路,就耗盡了少女的所有膽氣,哪怕這會兒內(nèi)心不斷告訴自己趕緊讓開道路,不要耽誤隱官大人忙正事了,可是她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走不動路啊。小姑娘于是頭腦一片空白,覺得自己這輩子算是完了,肯定會被隱官大人當(dāng)成那種不知輕重、半點不懂禮數(shù)、長得還難看的人了,自己以后乖乖待在宗門練劍,十年幾十年一百年,躲在山上,就別出門了。她的人生,除了練劍,無甚意思了啊。
陳平安沒有半點不耐煩的表情,只是輕聲笑道:"好好練劍。"
吳曼妍總算回過神,臉上笑容比哭還難看,抽了抽鼻子,側(cè)身讓路,低頭喃喃道:"好的。"
陳平安其實也很尷尬,就硬著頭皮與小姑娘多說了一句,"以后可以與你們陸先生多討教劍術(shù)疑難。"
吳曼妍微微抬頭,仍是不敢看那張笑容和煦的臉龐,她嗯了一聲。
酡顏夫人心中幽幽嘆息一聲,真是個傻姑娘唉。此時此景,這位少女,好像飛來一片云,停留容顏上,俏臉若朝霞。
所幸有位少年幫著解圍,與那位年輕隱官心聲說道:"我叫賀秋聲,以后躋身了上五境,就與隱官大人問劍一場!"
陳平安轉(zhuǎn)頭望向那個朝氣勃勃的背劍少年,點頭笑道:"可以。"
看來自己的晚輩緣也不錯。
兩撥人分開后。
吳曼妍擦了擦額頭汗水,與那少年問道:"你方才與陳先生說了什么"
賀秋聲說道:"雙方約好了,等我成了玉璞境,就問劍一場。"
吳曼妍疑惑道:"等你晃悠悠躋身上五境,陳先生不該是十四境了還打什么,問什么劍"
少年傷心道:"師姐!"
師姐,不能因為我喜歡你,你就這么欺負(fù)人。
吳曼妍頭一甩,馬尾辮微微晃,她望向那個青衫背影,突然覺得山上練劍有意思極了。
還沒走到鸚鵡洲那處包袱齋,陳平安停步轉(zhuǎn)過頭,望向遠(yuǎn)方高處,兩道劍光散開,各去一處。
其中一道劍光,正是腳下這座鸚鵡洲
陳平安有些疑惑,師兄左右為何出劍是與誰問劍,而且看架勢好像是兩個一處鸚鵡洲,另外一處是泮水縣城。
陳平安親眼看到那道劍鞘帶起的劍光,就落在了不遠(yuǎn)處。
至于一般修士,境界不夠,早已本能閉眼,或是干脆轉(zhuǎn)頭躲避,根本不敢去看那道璀璨劍光。
鸚鵡洲本身并無太多異樣,只是島嶼四周的河水,驟然一淺,使得一座原本不大的鸚鵡洲仿佛水落石出,山根地脈露出極多。
所有剛剛從鴛鴦渚趕來的修士,叫苦不迭,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走哪哪打架嗎
嫩道人拍了拍身邊好友的肩膀,"柳道友,托你的福。"
柳閣主所到之處,必有風(fēng)波。
柳赤誠笑道:"好說好說。"
鸚鵡洲一處府邸,道號青秘的飛升境大修士馮雪濤,正在與幾位山上好友議事。所謂好友,其實就像南光照身邊的那位嚴(yán)大狗腿,會說話,識得趣而已,一起商量著如何在桐葉洲開枝散葉,語之間,除了皚皚洲劉氏,需要禮讓幾分,此外什么玉圭宗,不值一提。
而泮水縣城那邊的流霞洲大修士荊蒿,這位道號青宮太保的一宗之主,也是差不多的場景,只不過比那野修出身的馮雪濤,身邊幫閑更多,二十多號人,與那坐在主位上的荊老宗主,一同談笑風(fēng)生,先前眾人對那鴛鴦渚掌觀山河,對于山上四大難纏鬼之首的劍修,都很不以為然,有人說要家伙也就只敢與云杪掰掰手腕,如果敢來此地,連門都進不來。
一把出鞘長劍,破開宅子的山水禁制,懸在庭院中,劍尖指向屋內(nèi)的山上群雄。
荊蒿停下手中酒杯,瞇眼望向屋外那把長劍,瞧著眼生,是哪個不講規(guī)矩的劍修
屋內(nèi)有人開始起身破口大罵,來到門口這邊,"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來打攪荊老喝酒的雅興!"
一人身形飄落在庭院中,伸手輕輕握住長劍,淡然說道:"左右。"
門口那人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臉色慘白無色,再說不出一個字。
左右說道:"我找荊蒿。閑雜人等,可以離開。"
左右瞥了眼門口那個,"你可以留下。"
那人進退兩難,很想與這位左大劍仙說上一句,別這樣,其實我可以走的,第一個走。
此地所有人,就算沒見過左右,卻肯定聽過左右的大名。
屋外那人,被譽為浩然劍術(shù)最高者,公認(rèn)是儒家脾氣最差的讀書人,兩者都沒有什么之一。
荊蒿站起身,擰轉(zhuǎn)手中酒杯,笑道:"左先生,既然你我先前都不認(rèn)識,那就不是來喝酒的,可要說是來與我荊蒿問劍,好像不至于吧"
左右說道:"問劍過后,我是喝酒還是問劍,都是你說了算。"
懶得繼續(xù)廢話。
左右向前跨出一步,持劍隨手一揮,與這位號稱"八十術(shù)法大道共登頂"的青宮太保遞出第一劍。
門口那人,與屋內(nèi)眾人,紛紛使出看家本領(lǐng)的遁法,紛紛從兩側(cè)瘋狂逃離這處是非之地,五花八門術(shù)法神通,一時間眼花繚亂。
卻只有那個門口那人,驀然懸停在墻頭處,因為四周如牢籠,皆是劍氣,造就出一座森嚴(yán)天地。
左右遞出一劍后,頭也不轉(zhuǎn),與那人說道:"不認(rèn)個錯再走"
那人立即抱拳低頭道:"是我錯了!"
剎那之間,那位玉璞境修士被劍氣牢籠裹挾,重重摔在泮水縣城數(shù)百丈之外的一處屋脊上,所幸只是一身法袍稀爛,此人起身后,仍是遙遙抱拳致謝一番才遠(yuǎn)遁。
荊蒿丟出手中酒杯,酒杯驀然幻化出一座袖珍山岳法相,杯中酒水更是變成一條碧綠長河,如腰帶環(huán)繞山岳,與此同時,在他與左右之間,出現(xiàn)一座百里山河的小天地。
抬手間,便是袖里乾坤的大道外顯。
卻被一劍悉數(shù)劈斬而開,百里路途,劍氣轉(zhuǎn)瞬即至。
荊蒿伸出并攏雙指,捻有一枚不同尋常的青色符箓。
堪堪打消了那條纖細(xì)劍氣,這位青宮太保手中那張價值連城的符紙,也被劍氣殘余打散靈氣,迅速燃燒殆盡,小小符箓,竟有燦若星河的氣象。
只是不知左右這隨手一劍,使出了幾成劍術(shù)
左右持劍一步跨過門檻,提醒道:"起座天地。"
荊蒿不得已,好像聽命行事一般,只好祭出數(shù)座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小天地。
片刻之后,這位大名鼎鼎的青宮太保,坐鎮(zhèn)自家天地,八十術(shù)法大道盡出,可那個左右,每次就只是遞出一劍,或破荊蒿一道術(shù)法,或數(shù)道。
至于荊蒿層出不窮的術(shù)法,哪怕僥幸成為一道道劍光下的漏網(wǎng)之魚,卻根本無法近身左右,稍微靠近那人,就自行崩碎。
最終左右好像與小師弟所說,打架有什么復(fù)雜的,你多遞出一劍就行了。
當(dāng)真就只是多遞出一劍的左右,仗劍走出屋子,他就此御風(fēng)離去,在天上攔下一位見機不妙就跑路的飛升境大修士,問道:"要去哪里送你一程"
馮雪濤沒有停下身影,愈發(fā)快若奔雷,朗聲道:"不敢勞駕左先生。"
左右就剛好與那位道號青秘的大修士真身并駕齊驅(qū),說道:"可以勞駕。"_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