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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六章 青白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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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其實(shí)就是真正的修道之人。

道理越講越爭越分明,拳腳越磨越煉越穩(wěn)重,道心越砥越礪越光明。

熹平點(diǎn)頭道:"只要陳平安能夠一直跟上曹慈,哪怕被拉開半個身形,就不是問題,還有機(jī)會。"

雙方如今只差半步。別看今夜問拳,陳平安挨拳頗多,其實(shí)勝負(fù)并不算太過懸殊,一來陳平安的武學(xué)境界底子,本就是被一路打出來的,再者雙方既然只為分勝負(fù),不求分生死,所以這場問

拳,對雙方而,出拳傾力,但是殺心不足,都還談不上真正的酣暢淋漓,目中無人,心無所礙。

劉十六說道:"雙方哪天都神到了,可能會重新拉開點(diǎn)距離。所以小師弟將來在歸真一層,必須好好打磨。"

躋身止境之前的山巔境,曹慈可能是為了應(yīng)對扶搖洲的那場大戰(zhàn),略顯倉促,但是陳平安身在劍氣長城,反而要更加心無旁騖。

如今又不一樣。

曹慈太純粹。尤其當(dāng)他心氣一起,此后練拳氣象,就會很嚇人。劉十六不會因為自己是陳平安的師兄,就對曹慈這個年輕人有任何成見,恰恰相反,劉十六很欣賞曹慈身上的那種氣勢,就像在與數(shù)座天下說個道理,我必然拳法無敵,

既不會妄自菲薄,也絕不得意忘形,這就是一件很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旁人認(rèn)與不認(rèn),都是事實(shí)。

反觀小師弟回了家鄉(xiāng),卻要分心太多。只說練氣士身份,尤其是身為劍修的幾把本命飛劍,就會是個不小的累贅。

老秀才一瞪眼。

劉十六立即與先生歉意道:"算我烏鴉嘴。"

經(jīng)生熹平一閃而逝,出現(xiàn)在了文廟臺階頂部,這兩家伙打架,總不能仗著自己收拾殘局,你們倆就真不管不顧愣頭青了,拆了身后文廟才罷休。

前來議事、湊熱鬧的大修士,差不多都已離開文廟地界,各回各家,各有各忙。

所以事后不少山巔修士,都很遺憾錯過了今夜的這場熱鬧。哪里能想到,議事結(jié)束之后,除了那幾個云波詭譎的山上陰謀算計,讓人心悸,只會讓人更加腳步匆忙,一些個自認(rèn)境界還不高的上五境修士,只會催促渡船加緊離開是

非之地,不曾想還會有這么個天大熱鬧可看會來這么一場被后世贊譽(yù)為"青白之爭"的問拳

白衣曹,青衫陳。

兩位年輕大宗師,竟然將功德林和文廟作為問拳處,拳出如龍,氣勢如虹。

經(jīng)生熹平雖然小有怨氣,只是不耽誤這位無境之人欣賞這場問拳的時候,坐在臺階上,拎出了一壺酒。

畢竟能夠這么近距離看拳,獨(dú)此一份,機(jī)會難得。文廟議事結(jié)束,就關(guān)了大門,功德林里邊,除了老秀才那撥人,其余幾位需要暫留幾天的儒家圣賢,也還是離著有點(diǎn)遠(yuǎn)。至于四處渡口,泮水縣城、鴛鴦渚等地的山水神

靈和練氣士,哪怕是一位仙人、或是山君湖君察覺到此地跡象,遙遙掌觀山河,都不用經(jīng)生熹平刻意遮掩,就會看不真切,曹慈和陳平安雙方拳意流散使然。

文廟廣場上。

一道白虹,一抹青光,因為雙方出拳、身形轉(zhuǎn)移太快,交織出一大片的青白光線。一位玉璞境劍修傾力出劍,也只能斬開些許痕跡的白玉廣場,都不知道這兩個武夫是怎么出的拳,竟然變得處處裂縫,這還不算專門砸拳在地,經(jīng)生熹平看得嘖嘖稱奇不

已,以此佐酒,喝得極有滋味,天底下的十境武夫,都這么氣力大如龍象嗎

如此說來,先前邵元王朝的林君璧,醉醺醺躺在臺階上睡覺,比起這兩個武夫,真不算什么失禮的事情。

曹慈出拳,仙氣縹緲。挨拳不多,即便白衣被一襲青衫砸中,多是立即就被卸去拳意,不過曹慈偶爾踉蹌幾步,很正常。

陳平安出拳也不差,氣魄極大,至于挨拳,挺穩(wěn)當(dāng)。

竟是一次都沒有摔地上起不來的場景,或指或掌或手肘一個撐地就能起身。

而且熹平逐漸得出個結(jié)論,陳平安這家伙有點(diǎn)無賴啊,輕拳無所謂,砸曹慈身上哪里都成,一有機(jī)會,只要拳重,拳拳朝曹慈面門去。

所以等到雙方拉開距離,幾乎同時吐出一口濁氣和淤血,各自再迅速互換一口純粹真氣。

陳平安衣衫襤褸,渾身浴血,不過等到站定后,紋絲不動,呼吸沉穩(wěn)。

曹慈則是鼻青臉腫,滿臉血污。

曹慈伸手抹了把臉,氣笑道:"你是不是有病!"

一門心思打人打臉,好玩嗎

陳平安以拳意罡氣輕輕一震衣衫,滿身鮮血如花開,怒道:"你管我!"

老子不得幫開山大弟子找回場子

涼亭內(nèi),老秀才憂心忡忡,心疼不已,問道:"君倩,差不多了吧"

劉十六搖搖頭,"對雙方來說,剛剛……熱手吧。曹慈許多自創(chuàng)拳招,還有不少瑕疵,也需要拿小師弟當(dāng)磨石。"左右點(diǎn)頭道:"陳平安與人對敵,擅長避重就輕,所以才能夠在戰(zhàn)場上以傷換命,想要某天贏過曹慈,就必須要先熟悉曹慈的拳路,曹慈好像在不論什么拳招、追求幾拳十

數(shù)拳疊為一拳的圓滿拳意,力求最終一拳不落空、就能分出勝負(fù)和生死的某種幽玄境界,所以正好,各取所需。"

因為雙方問拳動靜太大,李寶瓶,李槐和鄭又乾,都趕來了涼亭這邊。

李槐看得滿頭汗水,果然習(xí)武練拳這種事情,根本不適合自己,還是讀書好啊。

鄭又乾聽說過曹慈,也是個在兩洲戰(zhàn)場殺妖如麻的家伙。

鄭又乾都不忍心去看小師叔了,與劉十六顫聲問道:"師父,小師叔不疼嗎"

劉十六笑道:"那份傷勢落在別人身上,早就可以滿地打滾了,你小師叔,就還好。"

說完這句話,劉十六就立即抬起雙手,果不其然,剛好接住了先生的巴掌。左右神色淡然道:"簡單來說,曹慈在追求問拳只是一拳的武學(xué)境界。你們小師叔,則需要找出一種熟悉、適應(yīng)繼而破解曹慈這種無敵之境雛形的方法。如果說得再懸乎一

點(diǎn)……"

李寶瓶好像從左師伯這邊接了話,自自語道:"小師叔和曹慈他們……還是身前無人。"

左右眼神欣慰,有了些笑意,"寶瓶此極準(zhǔn),一語中的。"

故而問拳雙方,兩人身前真正所站之人,其實(shí)是一個未來的曹慈,一個以后的陳平安。

看在小寶瓶的份上,老秀才抬起的手,又落下,輕輕拍了拍左右的肩膀。

文廟廣場上。

酈先生在內(nèi)的一撥夫子先生,都紛紛現(xiàn)身,因為都聽了消息,趕過來喝酒觀戰(zhàn),當(dāng)是事務(wù)繁重,找個機(jī)會散心了。

結(jié)果那兩小子年紀(jì)不大,架子恁大,好像不愿被太多人旁觀,竟是同時拔地而起,直接去往天幕處問拳了。一抹青色一抹白,聯(lián)袂遠(yuǎn)游天幕,期間換拳不停,各自撤退,再瞬間撞在一起,文廟地界,雷聲震動,不少老百姓都紛紛驚醒,陸陸續(xù)續(xù)披衣推窗一看,明月高懸,沒有

任何下雨的跡象啊。莫不是又有仙師斗法,只不過聽聲音,剛好是在文廟上空那邊,甚至不是幾個神仙扎堆的渡口,咋回事,文廟這都不管管

經(jīng)生熹平?jīng)]有立即逆流光陰長河,修繕文廟廣場,只是收起了酒壺,抬頭望向天幕。

一位老夫子蹲在白玉地面上,伸出手指,抹了抹裂縫,再環(huán)顧四周,遍地痕跡,忍不住驚嘆道:"武夫打架都這么兇那個年輕隱官遞劍了不成"

熹平搖頭笑道:"不曾出劍,只是問拳。"

酈老先生以心聲問道:"熹平先生,如果那小子出劍,不拘泥于武夫身份,那么這場架勝負(fù)如何"

熹平說道:"還是曹慈贏,不過代價很大。"

極有可能,人間再無劍仙隱官,與此同時,浩然天下未來也會少掉一個武神曹慈。酈老先生喝了口酒,笑道:"先前碰到過這小子,聊了幾句,挺和氣禮數(shù)一孩子,真是人不可貌相。年紀(jì)輕輕就當(dāng)隱官的人,結(jié)果挨了一路冷眼閉門羹,也沒見他生氣半點(diǎn)

。"

年輕人與老人語時,坐在臺階上,雙手虛握輕放膝蓋,還會微微側(cè)身,始終與人直視。

老人看待年輕人,后者意氣風(fēng)發(fā)、豪壯語什么的,見過、聽過就算,誰都是年輕人過來的,不稀奇。反而是有些細(xì)節(jié),卻會讓老人牢牢記住。

所以文廟之外,都會覺得那位青衫劍仙,跋扈至極。

文廟之內(nèi)不少陪祀圣賢和夫子先生,可能就會看得更多。

勉強(qiáng)還算一襲青衫的年輕人,好像挨了一記重拳,頭朝地,從天幕筆直一線摔在地上,臨近文廟屋頂?shù)母叨?一個翻轉(zhuǎn),飄落在地。

白衣隨后現(xiàn)身,站在一旁。

曹慈與文廟臺階那邊的熹平先生,抱拳致歉,然后離去。

陳平安同樣抱拳,再重返功德林。

廖青靄見到曹慈之后,絲毫不擔(dān)心這個師弟問拳會輸,所以她的第一句話,竟然就是"我之前說三十年內(nèi)與他問拳,是不是有點(diǎn)不知天高地厚了"

只是這句話一說出口,廖青靄這個當(dāng)師姐的,在師弟曹慈這邊,就有些忐忑不安。如同一位學(xué)生,面對先生。而廖青靄這些年,練拳一事,因為師父裴杯經(jīng)常不在身邊,需要忙碌軍國大事,不然就是去蠻荒天下駐守渡口,所以廖青靄反而是與曹慈問拳請教頗多,曹慈當(dāng)然是為她

教拳喂拳,雙方雖是師姐弟的關(guān)系,可在某些時候,廖青靄下意識會將曹慈當(dāng)成了半個師父。

曹慈微笑道:"師姐,有這個念頭,是人之常情,沒什么好難為情的,如果師姐能夠徹底打消這個想法,我覺得算是與陳平安問拳的第一拳,不是壞事,是好事。"

廖青靄聞后,再無半點(diǎn)負(fù)擔(dān)。

她看了眼"很陌生"的師弟,印象中曹慈從未如此狼狽。

曹慈板著臉說道:"陳平安比我慘多了。"

說完這句話,曹慈仿佛覺得自己有些好笑,就笑了起來。

廖青靄看著這個師弟,不知道天底下有哪個女子,才能夠配得上身邊白衣。到了涼亭那邊,劉十六按住陳平安的肩膀,察看小師弟人身小天地山河萬里的細(xì)微跡象,點(diǎn)頭笑道:"還好,修養(yǎng)幾天,問題不大。不過近期就別與人動手了,不然肯定會

留下后遺癥,一定要慎重。"

陳平安與君倩師兄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轉(zhuǎn)頭對李寶瓶他們笑道:"沒事,都別擔(dān)心。"

好像有些牙齒打顫,說話都有些含糊不清。

左右讓李寶瓶三個先離開涼亭。

問拳結(jié)束后,陳平安除了傷勢,一身血?dú)?、劍氣和殺氣太重?

尤其是鄭又乾,在小師叔現(xiàn)身涼亭后,小精怪就立即臉色慘白。

君倩這才取出一只瓷瓶,遞給陳平安,"每天三顆,大致跟著三餐走,一個月后,每天再減少一兩顆,你自己看身體恢復(fù)的情況,酌情而論。"

陳平安右手下垂,整個人頹然坐在長椅上,立即用左手打開瓷瓶,倒出一顆,輕輕拍入嘴中。

老秀才坐在一旁,笑容燦爛,與這個關(guān)門弟子豎起大拇指。

學(xué)拳,練劍,治學(xué),吟詩刻章,做買賣,找媳婦,為文脈開枝散葉,樣樣是強(qiáng)手。

陳平安與先生咧嘴一笑。

其實(shí)對于療傷、養(yǎng)傷一事,陳平安更是行家里手。

所以當(dāng)晚回了住處,熟門熟路,按部就班。

后半夜,陳平安睜開眼睛,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說話。

先生好像大半夜獨(dú)自一人,散步路過,只是停步片刻,卻沒有久留。

陳平安就繼續(xù)屏氣凝神,手掐劍訣,坐在蒲團(tuán)上。

這天清晨時分,陳平安走出屋門,發(fā)現(xiàn)只有師兄左右坐在院子里,正在翻書看。

看了眼陳平安,左右說道:"我讓寶瓶他們幾個不著急過來,下午再說。"

左右繼續(xù)看書。

陳平安坐在一旁,欲又止。

左右頭也不抬,"有話就說。"

陳平安硬著頭皮說道:"師兄知道蔣龍驤大致是怎么樣的一個人。但是師兄很難真正與蔣龍驤為敵。"

左右放下手中書籍,轉(zhuǎn)過身,問道:"怎么講"陳平安給出心中的答案,"因為師兄是讀書人,劍術(shù)再高,出劍還是會講規(guī)矩,恪守禮儀。加上師兄不知道蔣龍驤到底做了哪些事情,壞事,好事,都不清楚,至于蔣龍驤

哪些事情是有心行善,是在朝野沽名釣譽(yù),哪些事情是無心行善,師兄只會更加不知道。既然不知道,師兄面對這些人和事,其實(shí)就會束手束腳。"

左右面無表情,不過沒有攔著這個小師弟教訓(xùn)自己這個師兄。

"我知道。"陳平安自顧自說道:"我就像是蔣龍驤的賬房先生,會幫他記賬,不收錢的那種。蔣龍驤給錢讓我不當(dāng),都不行的那種。所以對付蔣龍驤這種人,我比師兄擅長很多。我知

道怎么讓他們真正吃痛,在我這邊哪怕只吃過一次苦頭,就可以讓他們后怕一輩子。

想著惡人自有惡人磨,不對,如果惡人只有惡人磨,也不對,用惡事磨惡人,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說出這番話,陳平安是做好了師兄惱火的心理準(zhǔn)備。

畢竟有些不敬。

只是不吐不快,早就想說了。

左右說道:"繼續(xù)說。"

遠(yuǎn)處,老秀才和君倩正躲起來掌觀山河,先生與學(xué)生倆人屏氣凝神、目不轉(zhuǎn)睛……看熱鬧。

這邊,陳平安戰(zhàn)戰(zhàn)兢兢說道:"師兄,我的心里話講完了,算不算道理,師兄說了算。"

左右看著陳平安,竟然突然笑了起來。

陳平安從沒有在師兄這邊,看到那種眼神。

印象中,左師兄只有在幾個晚輩那邊,才會有這樣的表情。

左右笑著點(diǎn)頭道:"書沒白看,都能與大師兄講道理了。"

陳平安還是有些習(xí)慣性的惴惴不安,"師兄是說真心話,還是在心里邊偷偷記賬了"

要知道自家文脈的賬房先生,一早就是這個師兄。

左右搖頭說道:"你這個當(dāng)師弟的,不能總覺得事事不如師兄。如果在我這邊,只會唯唯諾諾,先生收你這么個關(guān)門弟子,意義何在"

遠(yuǎn)處,老秀才看著君倩手心畫卷,忍不住訓(xùn)道:"就你話多,架子恁大。"

劉十六在一旁點(diǎn)頭附和道:"左師兄是得改改,總這么欺負(fù)小師弟,我都要看不下去了。"

老秀才咦了一聲,"在左右身邊,怎么沒這話"

劉十六答道:"既然有先生在,就輪不到學(xué)生仗義執(zhí)了。"

老秀才點(diǎn)點(diǎn)頭,很滿意。

這傻大個,其實(shí)是最不吃虧的一個,一向是什么熱鬧都看著了,就是不挨罵不挨揍。

老秀才站起身,大手一揮,"走,給你小師弟撐腰去。"

劉十六跟在后頭。

師兄弟兩人,陳平安猶豫了一下,"之所以說這個,是希望師兄以后如果在劍氣長城,聽到了某些事情,不要生氣。"

左右說道:"比如寶瓶洲,桐葉洲"

陳平安點(diǎn)點(diǎn)頭,"可能會有很多事情,會做得不那么講究讀書人身份。"

左右說道:"你打得過大驪的宋長鏡,還有那個玉圭宗的韋瀅了"

陳平安一頭霧水,搖頭道:"目前肯定不行。"

左右懶得再說話,繼續(xù)看書。

陳平安想了半天,才明白師兄的下之意。

在劍氣長城或是蠻荒天下,他這個師兄,如果聽見了某些事情,一般情況,不會理睬,只會置若罔聞。

所以左右在意的,不是陳平安想象的那些傳聞、說法,而是小師弟在浩然天下,與誰起了爭執(zhí),又打不過。那么他這個當(dāng)師兄的,就去問劍。

老秀才來的路上,剛好錯過了最后這幾句,所以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xùn),欺負(fù)師弟算什么本事,當(dāng)先生的,都沒開口,輪得到你

左右不敢與先生頂嘴半句,就對著陳平安笑了笑。

這筆賬,算你頭上。

陳平安立即懂了。是先生畫蛇添足了。

這一天,正午時分,沾李槐李大爺?shù)墓?嫩道人做夢都不敢想,自己有朝一日,能夠大搖大擺走入中土文廟功德林。

嫩道人進(jìn)了功德林第一件事,都不是找李槐,而是直接找到了文圣一脈輩分最高……老秀才。

不然去找歲數(shù)最大、拳頭極硬的劉十六

還是那個追著蕭愻砍、一直追到天外的左右

至于陳平安,關(guān)系一般,不熟。

與老秀才一番攀談下來,嫩道人乘興而去,滿意而歸,私底下與李槐唏噓不已,"文圣老先生的學(xué)問,還是很高的。"

李槐奇怪道:"老嫩,這都沒聊幾句,你怎么看出來的"

嫩道人說道:"文圣說的那些個道理,我都聽得懂。"

最后老先生問了蠻荒桃亭一個問題,同樣的一個道理,禮圣站在你面前,你就覺得有道理,凡俗夫子與你說,就覺得沒有道理,如此對不對

嫩道人當(dāng)時就給出心中答案了,對是當(dāng)然不對的,不過擱自己,捫心自問,還是只會聽禮圣的道理。

嫩道人覺得這話一說出口,自己在文圣這邊,算是栽了,不過還是不后悔,與其跟老秀才撒謊,不如有話直說。

再說了,讀書人好騙嗎當(dāng)然不好騙。既然騙不了對方,總不能再騙自己。

不過老秀才卻沒有半點(diǎn)生氣,反而說了句,不是那么善,但還是個小善,那么以后總有機(jī)會君子善善惡惡的。

嫩道人不敢在功德林久留,立即隨便找了個借口離開。

與老秀才相談甚歡一場,可是等于與文圣切磋學(xué)問啊,已經(jīng)十分知足。

顧清崧和柳道醇,這兩位道友,顯然就無此本事了。

下午,陳平安在李寶瓶三個都來看他的時候,說咱們?nèi)スΦ铝肿罡叩牡胤搅奶?

李寶瓶眼睛一亮。

功德林最高處,不是下棋的涼亭,不是,是棵古柏。

李寶瓶帶的路。

鄭又乾覺得這個師姐的學(xué)問,很駁雜,這都知道。

于是陳平安,李寶瓶,李槐,鄭又乾,都坐在了那棵古柏枝頭上,就只是閑聊。

作為小師叔的陳平安,想到了什么,就隨便聊什么。

他說我沒有想過要成為現(xiàn)在這樣的一個人。

沒辦法先想過,也不是特別想這樣,如果可以的話,愿意拿很多珍貴的東西,去換一兩個最珍貴的。但是看到你們,就會覺得很值得,沒什么好抱怨的,已經(jīng)很好了。

攤開手掌,陳平安開著玩笑,說手中有陽光,月光,秋風(fēng),春風(fēng)。

還說人情世故事上練,破我心中猶豫賊。

……

這天黃昏,除了老秀才,學(xué)生和再傳弟子們,都各自收拾好了行李包裹,準(zhǔn)備離開文廟,各自遠(yuǎn)游。

左右問道:"先生,學(xué)生能做什么"

"問這個做什么,不需要。"

老秀才笑道:"不過可以問一問自己,當(dāng)師兄的,能做什么。"

左右沉默片刻,"小師弟總能照顧好自己,我很放心。"

陳平安有些受寵若驚,憋了半天,只能說道:"師兄過獎了。"

左右說道:"收下。"

陳平安說道:"好的。"

有聚就有散。

人生好像處處是渡口折柳離別處。

左右會重返劍氣長城。

劉十六說自己會帶著鄭又乾,先去趟西方佛國,已經(jīng)幫這個開山大弟子找好了修行地,再單獨(dú)去那青冥天下,找好友白也。

茅小冬會留在禮記學(xué)宮,為儒生傳道授業(yè)解惑。

陳平安需要立即返回夜航船。

李寶瓶和李槐會一起返回大隋京城的山崖書院。

每一位嫡傳弟子和再傳,都各有各的最好,在老人眼中,都是最好的。

所以老秀才最后的一句臨別贈,只是笑道:"都好好的,平平安安。"

等到所有人都離去。

老秀才獨(dú)自坐在涼亭內(nèi),只是這一次,老人沒有太多的離別傷感,反而期待下一場重逢。

只是想起了關(guān)門弟子之前坐在高枝上,喝著酒,與小寶瓶他們隨口胡謅的一首小詩。

極美。

"一棵山中幽蘭。

它從不曾見過世人,世人也不曾見過它。便不開花嗎"_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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