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尚真被瞧得毛骨悚然,更被這句話說得背脊生寒,心思急轉(zhuǎn),咋的,自己是這廝的私生子轉(zhuǎn)世
那自己跟裴錢的輩分怎么算同父異母的兄妹!
姜尚真霎時間道心不穩(wěn),裴錢不認,老子也不認!
姜赦看似岔開話題,說道:"兵家二祖的事跡,你小子聽過沒有"
姜尚真搖頭道:"管這些遠在天邊的閑事做什么。"
姜赦冷笑道:"‘遠在天邊’后邊跟著什么近在眼前!"
姜尚真聞既松了口氣,又提心吊膽起來,震驚道:"我!"
姜赦問道:"換成你是姜赦,出山的頭幾件事里邊,會不會尋找兵家二祖的蹤跡看看能不能摒棄前嫌,共襄盛舉"
"你再猜猜看,當(dāng)初建議我聽從三教祖師的意思,先名正順占據(jù)一座天下,大大方方立教稱祖,再暗中圖謀大業(yè)的,此人是誰"
"姜某人又為何獨獨對你青眼相加,要當(dāng)面送出一樁機緣"
"那場架,寧姚殺心重很好理解,你呢為何總想要斬草除根,永絕后患"
聽到這里,姜尚真目瞪口呆,越聽越覺著合情合理啊。
姜尚真如臨大敵,崔老弟說得對,姜祖師畫餅功夫,天下第一!自己得悠著點。
姜赦說道:"先前我跟鄭先生散步,聊到此事,他為我泄露了不少天機。這位兵家二祖,不是‘萬’字輩分的道士,都會覺得陌生。她一向野心勃勃,可惜與我下場相似,都落了個‘共斬’的地步,不過他相對略好幾分,由一魄占據(jù)肉身,保持一點靈光真性,為主。其余三魂六魄,為輔,被分散到浩然和青冥兩座天下的九座福地當(dāng)中。浩然天下這邊,由文廟和各洲兵家祖庭負責(zé)共同看押,將每一世的"履歷"記錄在冊。青冥天下那邊,白玉京一城一樓盯得更緊。"
姜赦冷笑道:"其中之一,就有你的摯友,桐葉洲劍修陸舫,藕花福地鳥瞰峰,呵呵,鳥瞰峰,江山易改稟性難移,果然還是喜歡居高臨下。"
"再就是一場福地飛升導(dǎo)致山河破碎的刑官豪素。"
"小小寶瓶洲,卻有兩座兵家祖庭,只因為風(fēng)雪廟需要監(jiān)視那個神誥宗清潭福地出身的高劍符。另外一位,如今在大驪王朝任職,官不大權(quán)不小,崔瀺親自選定的禮部清吏司郎中。"
"扶搖洲某位人間君主,披掛那件大霜甲,聽說如今跑去五彩天下了。對了,這廝跟你是一般德行,喜好醇酒美婦。"
"中土神洲,你們浩然天下昔年的武道第一人,張條霞。貪生怕死,為了延長陽壽,便轉(zhuǎn)行當(dāng)了煉氣士,道號‘龍伯’。"
"青冥天下那邊,汝州山上第一人,朱某人,真名朱大壯,這廝也是個風(fēng)流種,巧不巧道號、別號眾多,最新一個叫‘綠萍’,姜尚真,你覺得為何‘最新’道號是這個猜猜看"
姜尚真悶悶道:"這有什么難猜的,取自‘自覺此心無一事,小魚跳出綠萍中’,這位板上釘釘?shù)那嘹ぬ煜碌谑?顯然是……醒了,知道自己的大道根腳了。"
姜赦點點頭,"果然不蠢。"
按照鄭居中的說法,陸沉知道的,就只有這七位。
此外還有因為"天變"而脫離視線的兩條漏網(wǎng)之魚。
姜赦繼續(xù)說道:"還有并州的青神王朝,劍修傅玄介,她這一世,還是個很年輕的女子。"
姜尚真瞬間精神幾分,"哦"
姜赦笑道:"現(xiàn)在就只剩下最后一個了,都說周首席財大氣粗,是因為有座什么福地來著"
姜尚真雙眼呆滯,真是造孽啊。
姜赦說道:"不錯,最后一個就是劍氣長城的祭官燕國。"
姜尚真給整懵了,"什么誰"
姜赦笑道:"青冥天下的那位‘林師’,剛剛躋身的武道十一境。"
姜尚真眼神哀怨,你這么閑嗎,拿我解悶?zāi)?。打不過也罵不過陳山主,就欺負老實人
姜赦緩緩說道:"豪素躲去劍氣長城當(dāng)那擺設(shè)刑官,就叫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燕國找到張條霞,表面是在海上問拳一場,很快張條霞就轉(zhuǎn)去修道,也是一場深謀遠慮。"
"崔瀺欽定禮部清吏司郎中。神誥宗派遣高劍符和賀小涼,去往驪珠洞天收取兵家壓勝之物。"
"吳霜降偷偷潛入五彩天下,在飛升城當(dāng)那教書先生,目的之一,就是那個穿大霜甲的可憐蟲。"
"改名為驪珠洞天謝新恩再改名為青冥天下林江仙的燕國,與道號‘綠萍’的朱某人是同處一州的好友。一來,寶瓶洲有兩具分身,屬于同道中人。再者,武夫成神,總好過任由煉氣士在人間當(dāng)家作主萬年又萬年,青童天君與謝新恩才有了師徒之名。第三,林江仙作為劍氣長城的祭官,對于推衍天時一道,自然頗為精通,估計是在靜待青冥下一場‘天變’,就好渾水摸魚了,這就叫一舉三得。"
"你以為鄭居中為何要跑去見那雅相姚清醉翁之意,既在酒水,且在山水。"
"這些個分身,哪個是省油的燈,誰肯寄人籬下,為他人作嫁衣裳誰不想反客為主退一步說,哪怕無法成功篡位,成為新任兵家祖師,吃掉其余全部的‘自己’??傄非笠粋€‘我就是我’的大道自由。"
姜赦大笑不已,一句"像,真像",是上次游歷青冥天下聽來的一樁內(nèi)幕,現(xiàn)學(xué)現(xiàn)用罷了。
姜尚真喃喃道:"原來姜祖師你也不只是會蠻干啊。"
姜赦吃癟不已。
姜尚真以拳擊掌,"好,如此就好,我與那位素未蒙面的傅仙子還有戲。"
姜赦卻是說道:"陸臺苦于一個姓氏,崔東山苦于一個為誰讀書,姜尚真苦于一句此情可待成追憶,鄭大風(fēng)苦于不知何去何從,看似一般無二的玩世不恭,行舉止故作荒誕不經(jīng),實則都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更怕被旁人可憐,所以你們這輩子過得十分生澀。"
"誰說不是呢。"
姜尚真重新躺回去,"知道自己是棋子,就能離開棋盤了知道自己是池魚,便能上岸了"
"知道我在天外看了一萬年,覺得人間是什么嗎"
姜赦自問自答道:"是一座亂葬崗。"
姜尚真皺眉不語。
姜赦雙手抱住后腦勺,笑道:"一身了一身,天下還天下。無事一身輕,說得真好,至于人間啊,到底是大夢將寤,猶事雕蟲,還是那……不管了,你們這些年輕人,忙吧忙去吧。"
姜尚真驚訝道:"姜祖師挺有才情啊。"
姜赦自嘲道:"不然怎么給你們畫餅。"
姜尚真低聲說道:"姜老祖在青冥天下,有沒有相熟的女子道友,我這個人最怕美人計,也想吃一吃細糠。"
姜赦破口大罵道:"老子跟你豪情萬丈談天地說蒼生,你他娘的跟我扯啥美人計"
姜尚真委屈道:"又急。"
沉默許久,姜赦說道:"我們打算去一趟西方佛國。"
姜尚真點點頭,"蠻好的。"
姜赦笑道:"那場不輸局,你押注很多"
姜尚真說道:"湊合吧,我又沒幾個錢。"
姜赦說道:"林江仙和謝石磯之后,估計還有兩個也快躋身十一境了,蠻荒浩然各得其一。"
姜尚真疑惑道:"武道的光景,難道也如三教祖師一般,姜祖師崩了之后,止境宗師就能吭哧吭哧往上沖"
姜赦瞪眼道:"滾遠點。"
姜尚真站起身,"還講不講先來后到了。"
姜赦說道:"進了屋子,記得提醒陳平安一句,吳霜降終究不是武夫,奪名者讓其名,一半而已。"
姜尚真問道:"難得有句好話,姜老祖怎么自己不說。"
姜赦伸出手,招呼道:"來來來,湊近些,咱們倆投緣,多聊幾句。"
姜尚真跑去屋子,說了這件事,陳平安略作思量,讓他們各自分出一粒心神,來到一處蒼茫地界,懸空而停,陳平安事先已經(jīng)提醒他們都別落地上山。
空無一人的新山巔。
小陌瞬間明了,說道:"幸好沒有遞劍。"
崔東山說道:"短期而,意思不大,長遠來看,意義深遠"
陳平安搖頭說道:"其實意思很大。"
姜尚真問道:"莫非這座山,整顆熒惑"
崔東山白眼道:"想啥呢。姜赦啥都沒剩下,想給都給不了。"
陳平安說道:"就算名實兼?zhèn)?能夠送人,除了吳霜降,誰敢接手"
崔東山說道:"先生,你自己登山,我們外人還是都撤出去吧"
陳平安點點頭。
獨自登山,走到山巔。
一道身形率先出現(xiàn),他笑道:"終于見面了,陳隱官。"
陳平安抱拳說道:"見過祭官燕國。"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