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伯伯。
干什么謝歡覺得煩,理他一下。
齊行舟躺平時也是板板正正,雙手交疊放在腰上,謝歡則不同,謝歡一手撐在腦后,一手放在腹部,翹著二郎腿。
伯伯,你是不是,不太喜歡我阿姐
齊行舟問得嚴肅認真,謝歡聽得蹙眉,為何這么說。
阿姐說要給你找家人,你態(tài)度不太好。
這就不好了謝歡嗤笑,小屁孩還挺記仇。
齊行舟不理會他的笑,一心道:阿姐是好心,伯伯下次可不可以溫柔些,不然她會傷心的。
謝歡半晌不應,反而問,你為何住在裴家,是微生家不要你嗎
不是不要我,齊行舟鄭重道,是阿姐喜歡我。
即便看不見,謝歡也能想到身邊小孩不滿的臉色,是對他的不滿。
但他并不在意,哦。
齊行舟語氣緩了緩,我阿姐是個很好的人,所有她在乎的人,她都很重視,如果你對她不滿,她會覺得是她做的不好。
謝歡倒沒這么覺得,反而覺得這小孩太在意、崇敬姐姐了。
齊行舟不等他說話,又道: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討厭她。
我沒有討厭,謝歡覺得自己很冤枉,無奈地回答,腦海中憶起往昔歲月,聲音緩緩變輕,我只是……
他沒了聲。
齊行舟以為他在想著修飾措辭,于是等了會兒,豈料半晌都沒再有聲音,疑似已經(jīng)睡著了。
齊行舟有點生氣,小身板扭過去,伸出食指戳戳對方的胳膊,醒醒,伯伯。
謝歡心煩,提起被子揮過去,把小屁孩蓋住,厲聲道:睡覺。
……
次日一大早,沈桑寧便將盤纏取出一部分,還怕不夠,又將隨身的幾件首飾讓紫靈去當鋪當了。
紫靈嘆道:少夫人,咱們已經(jīng)窮到需要典當?shù)牡夭搅藛徇@可是您最喜歡的釵子?。?
所以讓它去發(fā)揮它最大的價值啊,沈桑寧一笑而過,你快去吧。
紫靈想了想,堅定道:奴婢愿意捐一個月的月銀,陪您一起痛苦。
這傻丫頭,沈桑寧可不覺得痛苦。
兩人說話時,傳來一道凄涼的叫喊,祖母!
趕至時,啞婆已經(jīng)斷了氣息。
大夫束手無策,感嘆地搖搖頭,她這身子有舊疾,拖了太久沒有醫(yī)治,本來也撐不過幾個月了,大起大落的情緒對她的舊疾很不好,加之這幾日所受的外傷,她完全是吊著氣,如今孫女找回來了,她便安心去了。
這一睡,就再也醒不來。
啞婆嘴角卻是掛著笑與淚,手里還牽著孫女的手。
小姑娘趴在床頭哭,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該去馬家的……
原本祖孫倆相依為命,如今只剩小姑娘一人。
沈桑寧愁著臉,卻沒說話,比如向前看,比如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此刻顯得太空了。
她吩咐人去買口棺材,而后又從盤纏中取出二十兩銀子,放在床前留給小姑娘,拍了拍小姑娘的背脊,帶著大夫出去結錢。
大堂內,聽不到樓上的哭聲,一切仿佛如常,店小二擦著木柜,掌柜盤著算盤,幾個食客在用早膳,街上經(jīng)過的男人挑著扁擔準備去賣貨。
這頭剛結了大夫的錢,紫靈也剛出發(fā)去當鋪,沈桑寧的身后突然響起噗通一聲。
她轉身,只見小姑娘擦著眼淚,跪在她面前,她當即去扶,小姑娘執(zhí)拗地磕了重重的一個頭——
請夫人收留我,我愿意為奴為婢,請夫人給我一個機會。
沈桑寧彎著腰,一手攙在小姑娘的臂腕,你可知為奴為婢將失去自由
小姑娘連連搖頭,我爹欠了賭債跑了,沒有店家會要我做工,生怕債主來鬧事,家中房子被債主收走,我與祖母幾年來乞討為生,祖母生病無錢醫(yī)治,幾日前,我起了貪念自愿進的馬家,馬家給了十兩銀子,我將錢給了祖母,然而祖母不愿,她想將錢還給馬公子換我回來,銀錢放到馬車上,被人扔了下來,祖母攔車被人傷了肩,可她仍舊一直跟著車跑,后來她再回去,那袋子錢被人撿走了……
談起這個,小姑娘的眼淚止也止不住,是我害了祖母,我本想讓她治病,卻沒想到害了她,也害了我自己。
夫人,我們這樣的人,無權無勢,身份卑賤,連生死也無法掌握,要自由又有何用求您庇佑,我愿意一輩子伺候您!
她懇求著,雙手將二十兩銀子奉上。
這二十兩銀子,她未必拿得住。
沈桑寧望著錢袋子和少女誠懇中盼著希翼的眼睛,改變了主意,我接下來要去的是金陵,但也有可能會去揚州,你怕不怕
小姑娘搖頭,不怕,我要活下去。
你不問我要去做什么
小姑娘再次搖頭,夫人是好人,做的一定是好事。
你叫什么名字
小雪,唐小雪。
好,你可以暫時跟著我,我會給你尋個好去處。
或者說,好些的活法,能夠慢慢掌握命運的活法。
多謝夫人!唐小雪還想磕頭,被沈桑寧阻止。
她將人扶起,溫聲道:不過有句話,你說的不對。
唐小雪抬頭,紅腫的眼睛看著她,只見她微微莞爾,如神女娘娘一樣好看,她說——
你出身低微,但低微不是卑賤,你只是需要一些時間,尋到自己的路,保護自己不再為人所欺。
語罷,沈桑寧感受到一道不可忽略的視線,她奇怪地抬頭,看見樓梯上站著一人。
云叔。
她望過去時,他恰好偏開了頭,正準備戴上面具。
這會兒戴什么面具,是不吃早膳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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