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是先有樹海再有房屋,而是先有房屋再有的樹海,那位龍王在咆哮天地之間熔鑄了一整座雄偉的以青銅樹構(gòu)建的漆黑之森,無數(shù)的死侍和尸守徘徊于青銅森林之中,于樹海最中心的地方自然就是龍王的寢宮,那座由青銅鑄造的宮殿——白帝城。
“尼伯龍根沒有青銅城中那個怪物的許可誰也離不開,沒有人能來救我們,這里的人已經(jīng)放棄希望了?!蹦腥苏f。
“可你們也沒有死?!碧K曉檣小聲說。
“”男人張了張嘴,然后合上了,露出了一個凄慘的笑容。
“你是怎么到這里的或者說這里原本在哪里?”蘇曉檣低聲問,夢境沒有結(jié)束她也不介意多問一些問題。
她有種預(yù)感,比起男人和這群可憐人被困在這處叫做“尼伯龍根”的幻境里,來到這里的她只是一個過客,她并不擔(dān)心自己一樣會被留在這里她會離開的并且很快這是來源于腦海深處沒有根據(jù)但卻確信無比的預(yù)感,當(dāng)真就像做夢一樣可以斷定夢的延續(xù)和發(fā)展。
“以前誰都知道這個地方,長江北岸,三峽奉節(jié)縣瞿塘峽進入三峽的大門?!蹦腥苏f,“我五年前跟女朋友來這里旅游直到我們站在夔門狼煙炮臺的景點上看見水下浮起的那具‘龍’的尸骸的時候一切都晚了他的身軀堵塞了寬闊的江域,游船撞擊在他斷裂的右翼上被裂骨刺沉然后他活過來了,向著山峰爬去,他站立在三峽的最高處振翅吼叫,震塌了峽谷的山峰引起了水嘯和泥石流,我和我的女朋友暈過去了,醒來后就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在尼伯龍根里了,后面才慢慢找到這里跟其他幸存者一起躲進來的。”
“那你女朋友”蘇曉檣才開口就看見男人類似祈求的目光,似乎不愿意提起這個問題,心情沉悶的她也沒有繼續(xù)問下去了。
“這個屋子原本是人滿為患的?!蹦腥酥徽f了一句話,最后就癱軟似地靠著沙發(fā)抬頭死死盯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死寂中蘇曉檣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你確定從長江之中看見的爬起來的那具尸骸就是‘龍’?還是四大君主之一的‘龍王’?”
“我不知道還有什么東西可以比那具恐怖的尸骸更為可怕的了那絕對就是龍王的尸體,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復(fù)活了世界上所有這種恐怖的尸骸都復(fù)活了,最開始是日本東京,然后是上海和加利福利亞、再然后是內(nèi)陸蘇醒的龍王他們帶來了數(shù)不盡的怪物和自然災(zāi)害那是世界末日的景象,我們沒有親眼看見但卻在屋子里的收音機里聽到了廣播的一切,世界各地爆發(fā)了可怕的戰(zhàn)役,混血種、人類都處于劣勢,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加黑暗,噩耗接連不休”
“后來屋子里的每個人都恐懼打開收音機,但又不得不打開去了解那些混血種公布的情報的時候,尼伯龍根徹底形成了,我們再也接收不到外面的訊號了”男人看了一眼客廳中央地上的一些收音機碎片嘶聲說,“不少人循環(huán)播放著最最后被錄下來的那一段廣播但看來外面的人大概也還以為這邊只是一片普通的青銅森林吧他們是找不到尼伯龍根的沒有人能救我們”
越來越消極,男人身上那股絕望又要溢出來了,蘇曉檣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安慰對方她現(xiàn)在的思維也并不在如何開解男人的絕望,因為在她聽見三峽、瞿塘峽和龍王這些詞匯的時候腦海忽然就將一些事情聯(lián)系了起來。
林年說過秘黨建成的目標就是致力于尋找四大君主以及更古老強大的龍類,青銅與或之王位列四大君主之一,自然是秘黨窮極一生都要撲殺的死敵,這些死敵不能被殺死每一次死亡都會藏在世界隱秘的角落里等待復(fù)蘇按照男人的話來講瞿塘峽就是青銅與火之王的藏尸地?
她精神緩慢地緊繃了起來,因為就算是初入秘黨的她也明白這個消息的意義和價值如果這是真的,如果這個夢境里的一切是真的,她在蘇醒之后將這個消息傳達給林年,豈不是可以提前一步找到龍尸解決掉這個恐怖的敵人?
這
這還稱得上是靈視嗎?
蘇曉檣心思活絡(luò)了起來,但積壓的惶恐和擔(dān)心也越發(fā)的多了,自己這怕不是真的在做夢吧?但如果這些情報是真的豈不是代表著自己預(yù)見未來了?
她甩了甩頭把怪異和驚悚的想法丟出腦外,還想繼續(xù)問有關(guān)卡塞爾學(xué)院和林年的消息的時候,忽然一聲嘶叫打斷了她正在醞釀的話那是怎么樣一種叫聲啊,充滿著嬰兒啼哭般的純粹,震動又讓人顱腔共鳴產(chǎn)生了空靈感,最后延伸到背脊的是令人發(fā)瘆一寸寸爬到后腦勺以及頭頂?shù)目謶謱λ唤猩锉灸艿目謶郑?
嘶鳴聲并非一道,而是此起彼伏,環(huán)繞著滲透入客廳,一瞬間,整個屋子里數(shù)個幸存者都像是如臨雷擊一般倒在了地上抱住腦袋蘇曉檣原本以為他們是犯病了,才從沙發(fā)上站起身就聽見了那細碎如同囈語的聲音。
“這么早為什么這么早”
“他們來了又來了”
“他們想要血肉我的血肉”
“不要死我不想死我活了這么久了我不要死”
沙發(fā)邊上,男人的臉也是一片慘白,喉嚨忍不住做出了吞咽的動作,但草紙一樣干枯的口腔內(nèi)其實以及沒有可供他吞下的唾沫了,這是恐懼的表現(xiàn)。
“不該這么早的不該這么早的?!本瓦B屋子里在蘇曉檣眼中最為正常的他現(xiàn)在也陷入了惶恐,而他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扭頭看向了被幾個人壓在角落的之前踩碎了收音機發(fā)瘋的男人,那個男人的臉上全是抓痕留下的血珠,滴落到地板上滲透進了地板里。
蘇曉檣像是有所覺察似的,看向了被木條封死的窗口,在這種絕望淹沒了所有人的情況下,她相反地涌出了勇氣越過了沙發(fā)靠近了那窗口,并不困難地從木條拼合的地方找到了一道微弱的縫隙(或許是這些人特地留下來觀察的),在向外瞇眼看去之后,涼氣從她背后瞬間蔓延到了全身。
那是黑色扭曲的森林,夜色之下就像每一棵青銅的巨樹就像佇立的巨人,樹上藤蔓的痕跡瘋漲構(gòu)建成了別一樣的“文字”,在“文字”之間又隱約拼湊出了人臉的形狀,那些人臉都是閉著眼的,似是在沉眠守護著這片死人之國的土地。
在黑暗的青銅樹海之中,一個又一個人影走出了,蘇曉檣知道那些并不是真正的“人”,因為他們的臉都是蒼白的,露出的手爪是纖細銳長的,黑色的斗篷罩在他們的頭頂,陰影中照亮死白臉頰的微光來源于那螢火似的冰冷金色瞳眸。
死侍,純血龍類的追隨者,渴望血肉和力量的行尸走肉。
“是你,你的血引來了他們!是你!”人群中有一個女人發(fā)瘋似地指著那個被困住手腳的男人歇斯底里地吼叫著,扭曲的面目是蘇曉檣見過的人類可以表達出的最為富有張力的怨毒形狀。
“把他丟出去!他引來的它們,就讓他去滿足它們!”女人用力地重復(fù)指向那個印度男人低吼,但還沒有得到其他人的認可時,蘇曉檣身邊的男人忽然就站了起來,沖了過去一巴掌甩在了那個女人的臉頰上,拖拽著她的衣衫將那骨瘦如柴的身軀拽了起來。他們的身體都是一樣的干癟,一個人拉起另一個人就像風(fēng)吹動蘆葦壓倒了另一條蘆葦,那么的輕飄飄但眼下卻富有山一樣憤怒和恐慌的情緒。
男人像發(fā)怒的野獸一樣死死盯住了發(fā)瘋的女人,他的這種態(tài)度和行為沒有引起周邊人的恐慌和制止,反而一下子讓所有人安定了下來,可恐懼依在男人輕輕放下了憤怒退散,只留下了顫抖恐懼的女人,回身走向了沙發(fā)。
窗口邊上的蘇曉檣一時間不知道男人要做什么,但卻立馬條件反射般轉(zhuǎn)身了過來面朝他微抬手臂防范,渾身白皙皮膚下鍛煉稍有成效的勻稱肌肉繃緊,如果男人有冒犯的動作她第一時間就會用小有火候的八極拳把這個弱不禁風(fēng)的家伙放倒——可能在這個房間里她這個血肉飽滿精氣神充足的正常人是最強的單位了。
可男人并沒有在意蘇曉檣,他現(xiàn)在也全是被負面情緒填滿了,手指和雙腿都在顫抖如此習(xí)慣的恐懼,他已經(jīng)熟悉這種恐懼了,五年如一日,可依舊在恐懼面前止不住地勾腰駝背像是啜飲泥水的可憐人,在恐懼中溺水,在溺水中掙扎。
他無視了涌起敵意和警惕的蘇曉檣,彎腰站在了那張女孩睡過的沙發(fā)前,將沙發(fā)的表層掀開了,沙發(fā)內(nèi)部居然有著一個不大的空間蘇曉檣看見里面東西的時候心驟然一緊,還沒做出行動對方就將其取了出來。
三把左輪手槍,款式不同、顏色不同、細節(jié)也不同,但毫無疑問這是三把真槍,在他們周圍都是零散的黃澄澄的子彈。
“是要反擊嗎?我能幫上什么忙嗎?”蘇曉檣見到男人并沒有把槍指向任何一個人,而屋內(nèi)的人對槍械也沒有震撼之后,自然知道了這些左輪不是用來互相殘殺的。
她原本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在經(jīng)歷過一些不可回避的事情之后,再遇到眼下這種情況下最開始做出的反應(yīng)居然是幫忙對敵。
可在男人抱出三把槍的同時,整個屋子里的人也都站起來了,沒有憤怒只有恐懼的顫抖,但在一股約定成俗的“規(guī)矩”之中,他們沒有逃跑也沒有彼此廝打,反倒是靠近了客廳的中央然后在平和的顫抖中坐了下來。
在男人拿起那把左輪往里面只裝填了一發(fā)子彈的時候,窗口邊的蘇曉檣睜大了眼睛加重了呼吸因為她怎么也想不到,在絕境之中、怪物包圍之下,這些人的槍口居然朝向了他們自己。
男人看向蘇曉檣,其他所有人也看向蘇曉檣,包括最開始發(fā)瘋的那個印度男人,仿佛在等待著她一起過去。_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