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快到孫周吃飯的時間了,他得去看看。
陽臺連著臥室,他拉開隔斷的玻璃門,雀茶已經(jīng)半睡,聽到聲音,還以為他是要上床,睡眼惺忪間看到,他又開了臥室門往外走。
雀茶:“出去???”
蔣百川:“不出去,下去?!?
雀茶哦了一聲,翻了個身,很快又睡著了。
……
蔣百川一路下到地下室。
這片別墅區(qū)的設(shè)計,其實是沒地下室的,但因為房子是自家的,愛怎么挖怎么挖,所以大多數(shù)人家都往下拓了,蔣百川也拓了一層,平時用不到,這段時間派了大用場。
地下室面積在一百平左右,隔了三室一廳,連廚衛(wèi)都有,油污廢水什么的另外加裝提升器。
進(jìn)到屋里,就聽刀聲篤篤,大頭圍著圍裙對著砧板,正揚(yáng)刀開剁:板上一攤?cè)饧t,有豬大排,也有肝。
蔣百川湊過去:“都新鮮的?”
大頭:“那當(dāng)然,我囑咐過賣家,如果是化凍的肉,我要退貨投訴的?!?
說話間,已經(jīng)剁好了,大頭拿了個不銹鋼盆過來,滿滿堆裝進(jìn)去,又在上頭插了把叉子。
蔣百川接過盆子:“我拿進(jìn)去,你玩兒你的吧?!?
他端著盆,走到最靠里的那間臥房敲門,這間跟另外兩間不同,門外頭特意加裝了一把掛鎖,不過現(xiàn)在,鎖是開著的。
門應(yīng)聲而開,山強(qiáng)探出頭來:“呦,蔣叔啊?!?
邊說邊讓開道,露出身后床上坐著的孫周。
孫周正看電視,聞聲看向蔣百川,目光下一秒落在盆里的紅肉上,臉上現(xiàn)出嫌惡的神色。
相比之前,他的形容枯槁了好多,原先還算是個長相周正的精神小伙,而今怎么看怎么有點尖嘴猴腮的意味,尤其是眼睛周圍,皮肉耷著,更顯頹態(tài)。
蔣百川笑呵呵的:“孫周,今天感覺怎么樣?”
孫周開口就是抱怨:“蔣叔,能不能別叫我吃……這東西了?”
他指蔣百川手里的盆肉,一臉要吐的表情:“怎么樣都該煮熟了吧?生肉都有細(xì)菌,沒準(zhǔn)還有絳蟲,我聞著都要吐,這是人吃的嗎?”
蔣百川說得溫和:“為了治病嘛,忍一忍?!?
不說治病還好,一提治病,孫周更是一肚子怨:“蔣叔,開始你們用火烤,雖然烤著難受,但烤完我真的覺得舒服點,為什么就中斷了呢?”
蔣百川很耐心:“分階段來的嘛,你還不信我們嗎?這肉你以為只是生肉,其實我們加了東西的,有藥效——你要不信,你就去醫(yī)院治,你也不是沒去過,結(jié)果怎么樣,傷口長那么多毛,人還稀里糊涂的,不是我們,那毛能下去、你能清醒嗎?”
孫周不吭聲了。
這話是真的。
那天,他受好奇心的驅(qū)使,走進(jìn)那片玉米地,其實沒想走遠(yuǎn),但冥冥中又在不住較勁:總想找到點證據(jù),以證明前一晚沒發(fā)生什么大事、自己也并不虧心。
他也看到了血跡、塌折的秸稈,心里有點怕,但天日朗朗給了他繼續(xù)走的勇氣,他越走越急、越走越快,最后,找到一個地洞。
那個時候,地洞的口不是敞開的,洞口堆了一堆土,很像蟻巢的巨型版。
孫周多了個心眼,他撿了根棍子,捅開那堆土。
里頭黑漆漆的,毫無動靜,他俯下身子,往里看了看:看到兩?,摤摰臇|西飄著,像兩顆發(fā)光的青葡萄。
這要換了個山里人,馬上就會猜是狼、進(jìn)而警醒,然而孫周不是,長在城市讓他欠缺對山林生物的警惕——他反應(yīng)慢了一拍,里頭突然伸出兩條手臂,鋼爪樣攥住他的肩頭,把他上半身拖進(jìn)了洞里。
孫周的感覺是一下子進(jìn)了地獄,里頭墨黑、潮濕、腥臭,但更可怕的是,他在被不斷地抓撓、撕咬。
他盡己所能地掙扎、抵抗,但仍然覺得自己要死在這里了,嚇得幾乎失語,只看到那兩顆鬼魅樣的眼珠子在身周亂舞,再然后,很突然地,有人拽住他兩條腿,把他連人、帶那個東西,都拖出了洞,同時朝著那個東西怒喝了一聲。
孫周壓根就沒看到是誰拖他出來的,他只看到了被連帶著拖出來的那東西:說不清那是不是人,一張臉血紅,扭曲得嚇人,齜著白森森的牙。
不過,那東西似乎是怕光,又似乎更怕來的那個人,條件反射般往后瑟縮了一下。
他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跑!快跑!
他跑出了玉米地,上了車,然后一路風(fēng)馳電掣,傷口一時麻,一時癢,腦子一時冰,一時脹,某一個瞬間,他忽然想起:是不是該去醫(yī)院看看啊?
于是就去了。
到了醫(yī)院,也覺得怪,醫(yī)院的走廊為什么像蟲子一樣彎彎曲曲地扭呢,地面為什么坑坑洼洼呢,掛號柜臺后頭護(hù)士的臉,為什么一會方一會圓呢?
后來到了醫(yī)生那兒,醫(yī)生問:“狗咬的?”
他的腦海中居然真的晃出了一條兇狠的大黃狗,然后答:“是的。”
醫(yī)生吩咐護(hù)士給他做了包扎,又打了針,完事之后,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出門上車,座位上,他的手機(jī)屏一閃一閃,仿佛即將起跳的青蛙,他趕緊伸手去撲,沒撲著,自己反一頭扎座位上,睡著了。
所以,他和聶九羅說的都是真話,或者說,他以為自己說的都是真話。
這一覺睡到了晚上,他坐正身子,不知道該往哪去,摸摸身上,有張房卡,想起來了,該去這兒過夜。
他頂著腦子里的一團(tuán)漿糊發(fā)動車子,一路招罵數(shù)次,萬幸沒出車禍,車進(jìn)酒店停車場的時候,有輛白色越野車也正好往里進(jìn),其實他在先,白色車在后,但他腦子里漿糊得厲害,停了車不說,還熱情地朝那人招手,客氣而又慢吞吞的,像喝了三斤老酒一樣卷著舌頭打招呼:“你先,你先?!?
那人看了他一會,說:“你先吧。”
……
蔣叔說得沒錯,去醫(yī)院治過,不是沒治好嗎。
自己能從渾渾噩噩飄一樣的狀態(tài)中清醒過來,不是多虧了蔣叔他們的“火療”嗎?
蔣叔不會害自己的吧,再說了,自己就一小司機(jī),人害他圖什么呢?
孫周摁住惡心,又看了一眼盆肉:“真是藥?。俊?
蔣百川說:“中醫(yī)里,蝙蝠屎是藥,雞嗉囊也是藥,別看它惡心,良藥苦口……利于病嘛。”,請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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