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裝加工廠,庫房。
庫房里所有的窗都已經(jīng)拿硬紙板貼起來了,最深處的角落里,一字排開五個帶鎖的大釘木箱。
木箱都緊挨著,箱頂上,孫周如一頭大型貓科動物,警戒地從這頭爬到那頭,間或兇狠地拿趾爪劃撥箱蓋,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嘶聲。
余蓉大步進(jìn)來,手里拎著塊七八斤重的大肋排,離著還有三四米遠(yuǎn)時,她用力把肋排往空中一揚(yáng)。
孫周騰空躍起,閃電般飛撲過來,只瞬間功夫,已經(jīng)撲住肋排落地,迅速竄到一邊的角落里撕咬開吃。
余蓉走到第一個木箱前,掏出鑰匙開鎖,然后一把掀開箱蓋。
這一個里頭,是006號吳興邦,是最早被拿下的,也是五個當(dāng)中最難制服的一個。
當(dāng)時,山強(qiáng)假扮成打車客,把他連人帶出租車誆到了沒人的鄉(xiāng)下,掃碼付錢時趁其不備,用電警棒摁上了他的后腰,按理講,變壓器瞬間產(chǎn)生高壓脈沖,是足以把人擊暈?zāi)酥列菘说?沒想到,山強(qiáng)二十余秒后松手查看時,吳興邦陡然睜眼,大吼一聲,揪住山強(qiáng)的腦袋向著車窗猛砸過去。
山強(qiáng)當(dāng)場就被撞暈了,吳興邦也被電得狂性大發(fā),幸好余蓉帶著孫周等在附近,趁著孫周和吳興邦扭打到難解難分,余蓉拎著板磚上去給吳興邦后腦來了一記,成功把他給砸暈之后,不忘通知還沒動手的幾組,電擊時間至少得半分鐘以上。
末了是善后,小組里一個和吳興邦身形相仿的,穿上他的衣服,優(yōu)哉游哉把車開回市里,大剌剌停在一家洗浴中心門口,洗澡去了——簡之,“吳興邦”是洗浴時失蹤的。
現(xiàn)在,吳興邦團(tuán)在這一米立方、塞鋪稻草的木箱里,整個人五花大綁,嘴里塞著團(tuán)布,一雙眼睛布滿血絲,瞪得幾乎裂開。
余蓉看了他一會,砰一聲蓋蓋落鎖。
然后,又打開第二個木箱。
箱子里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面貌清秀帶書卷氣,她頭發(fā)散亂,目光驚恐,箱蓋掀開時,明顯瑟縮了一下。
這是012號衛(wèi)嬌,私人畫室老師,性情溫和、身嬌體軟,據(jù)說不到一分鐘就被拿下了——當(dāng)時畫室臨打烊,派去的人裝著咨詢報名,被熱情地請進(jìn)小會議室看資料,然后一擊得手。
……
走出庫房時,夜色已深,空地上站著邢深,正仰頭“看”天。
余蓉也抬頭看,她的眼里,今晚沒星星,也沒月亮,天就是深深淺淺、各種黑色的綴積。
她走到邢深身邊。
邢深聽到動靜,轉(zhuǎn)向她:“怎么說?”
余蓉?fù)u頭:“馴不了。”
邢深嘆了口氣:“這撥新的地梟,我們狗家人沒辦法,你們鞭家也使不上力了。”
余蓉從兜里往外掏煙:“我是馴獸的,野獸有兩個基本屬性,一是自衛(wèi)逃避,二是饑餓求食,與此對應(yīng),馴獸的基礎(chǔ)兩條,鞭子加甜棗,鞭子讓它怕,甜棗讓它飽。這兩條立起來了,就能慢慢開馴。”
她點著了煙,狠吸一口,慢慢吐氣,原本是想咬著煙的,礙于說話不方便,還是挾進(jìn)手里了。
“野獸送我這兒,能馴。孫周那樣的,我不管他之前是什么,到我跟前,就是頭野獸,也能馴——但這幾個,你看他們的眼睛就知道,他們是能思考、有想法的,他自衛(wèi)逃避也好、饑餓求食也罷,都是為了保存實力、伺機(jī)反撲。這還怎么馴?”
頓了頓,又補(bǔ)充:“而且還跟人長得一樣,心理這一關(guān)就很難過?!?
邢深微笑:“恐怖谷效應(yīng)吧。”
余蓉可聽不懂是恐怖谷還是寂靜嶺,她岔開話題:“換人的事怎么說?”
邢深沒吭聲。
“換人”是個非常糾結(jié)的命題。
他并不愿意換:林伶怎么換?這不是把她又推進(jìn)火坑嗎?還有陳福那幾個,換回去了不就放虎歸山了嗎?
手頭這么多人質(zhì)中,他唯一心甘情愿換的,也就是螞蚱了,畢竟它不是人,換了也就換了。
可抵死不換的話,事態(tài)不又僵住了嗎,蔣百川那些人要怎么回來呢?
只能以“換”為機(jī)會,努力達(dá)成“既能把自己的人營救回來,又不用縱放地梟”的目標(biāo)吧。
他說:“還在談,推進(jìn)很慢。雙方都有換人的意愿,但怎么換、在哪換,達(dá)不成一致?!?
都怕對方包藏禍心,以“換人”為名設(shè)局。
余蓉正要說什么,不遠(yuǎn)處的廠房里,忽然傳來女人的尖叫聲。
什么情況?余蓉攥滅了煙,也顧不上等邢深,大踏步向著那頭走去。
***
這頭原本是小加工間,人員入住之后,改成了女宿舍、廚房以及飯?zhí)茫嗳匾沧∵@兒,其它人都是男人,住另一側(cè)的大車間。
事情發(fā)生在廚房,余蓉到的時候,一切已經(jīng)平息:林伶坐倒在門口,手里握著個帶柄的雪平鍋,抖得跟寒風(fēng)里的破葉子似的,大頭站在當(dāng)?shù)兀裆悬c尷尬,最里頭是雀茶,領(lǐng)口跟頭發(fā)都有點亂,臉色很難看。
余蓉約略明白了點什么,她把手伸給林伶:“怎么了???”
林伶哆嗦了好一會兒,才抓住余蓉的手站起來。
邢深也過來了,有幾個在大車間打牌的男人聽到聲響出門瞧熱鬧,不過沒進(jìn)屋,只在門口張望。
大頭打哈哈:“沒什么,蓉姐,我和雀茶有點……沒控制住,這小丫頭沒見識,還以為我想干嘛,抄起鍋就打人,我隨手推了她一下,她自己摔倒了……”
話還沒說完,雀茶怒罵道:“你特么放屁!下流種!”
一時憋不出更具殺傷力的話了,沖過來向著大頭的臉連唾了好幾口。
大頭抹了把臉上的唾沫,看圍觀的人多,不好發(fā)作,怪笑了一聲:“雀茶,你這樣不仗義了啊,你剛把我拉進(jìn)屋的時候,可不是這么說的?!?
雀茶氣得渾身哆嗦。
邢深皺了皺眉頭:“大頭,雀茶是蔣叔的女伴,你這樣,合適嗎?”
大頭嘿嘿一笑:“我拒絕了啊,是她拉拉扯扯不放,說什么憋得慌,讓我安慰她。”
聲音挺高的,外頭的人都聽見了,有兩三個人發(fā)出了意味不明的笑聲。
雀茶氣得惡向膽邊生,一眼瞥見砧板上的菜刀,操起來就向著大頭砍。
余蓉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雀茶握刀的手。
大頭冷笑:“誰不知道你是怎么傍上蔣叔的?蔣叔出事這么久,沒見你掉一滴眼淚,成天花蝴蝶一樣往深哥身邊湊,深哥不理你,你就來勾我。被人撞見了,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全推我身上是嗎?”
邢深沉下臉:“什么驕傲的事嗎?你少說兩句!”
大頭說:“我這……我不能讓人冤枉我啊,得,算我倒霉,以后我躲著這頭,省得被人訛上?!?
說著理了理衣服,冷哼著朝外走。
邢深猶豫,嚴(yán)格說起來,大頭不歸他管,他也管不了任何人——大家都是同伴,給你面子時聽你指揮,撕破了臉,說杠就杠。
雀茶原本是指著邢深能幫自己說話的,眼見他遲疑,心下不覺一涼。
余蓉說了句:“慢著?!?
她看向大頭,手卻指著林伶:“誰也訛不了你,這不現(xiàn)放著一個證人嗎?”
又吩咐林伶:“你說,當(dāng)時什么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