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楚頭頭是道地講了一會兒,忽而發(fā)覺徐千嶼盯著她,眼神若有所思,膽怯起來:“小姐,我、我、說錯什么了嗎?”
下一刻,徐千嶼將她領(lǐng)子一拎。
兩人一起站在一人高的煉器爐面前,虞楚仰頭一看那巍峨巨大的煉器爐,便打起哆嗦,向后一退:“不行,我不會啊……”
徐千嶼斷了她的去路:“不行,你一定會。你剛不是說得很好嗎?”
“那是烤餅啊,小姐!”虞楚崩潰道,“這,這,我沒煉過器?!?
徐千嶼將煉器冊強(qiáng)行塞進(jìn)她的手里,無論如何,她今日必須得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
“沒什么難的,你就照這個冊子上面去做,原料和靈石我都投進(jìn)去了,你只消幫我燒火看爐。”
她就不信,她的運(yùn)氣背,換個人來開爐,還煉不出萬鴉壺。
虞楚連帶著那冊子一起抖,她知道煉器是一項成本很高的活動,她在這課上,只配刻木頭:“小姐,你投了多少靈石。”
“一萬?!?
“一萬……”
“沒關(guān)系?!毙烨Z安慰道,“賠了算我的?!?
要是換個人還是沒有好運(yùn)氣,那也只好算了。算她和煉器爐八字不合。
“我在這里,你是不是緊張。”徐千嶼瞥見虞楚汗流浹背,“我先走了,你倒時把東西拿出來給我?!?
她一出門,虞楚腿一軟跪了下去。
她也不想腳軟,但這一萬靈石的壓力,她實(shí)在是難以扛住,更何況是小姐的一萬靈石。若是一把火造沒了……她光想想便嚇得做噩夢。她捧著冊子,瑟瑟發(fā)抖,用膝蓋蹭著,朝爐子艱難地挪動過去。
“這位師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阮竹清進(jìn)門時,便見一個師妹跪爬在地上控火,嚇了一跳。
“別管我?!庇莩吭诘厣?,冊子貼著心口,一面小心地扇八仙扇一面抖,“我沒事,我就是太、太緊張?!?
“緊張什么?”
“一萬,一萬靈石?!?
阮竹清“噗嗤”一聲笑了:“你是第一次煉器么?煉的什么?”
“不能說?!庇莩詻Q搖頭,“聽說說出來,會煉不好,心誠則靈?!?
阮竹清側(cè)眼瞄一眼冊子,心說不就練個萬鴉壺,還以為是什么呢。至于這么迷信嗎。
“你這樣跪著,腿不疼么?起來吧?!比钪袂逡娝l(fā)抖,也是好笑,柔聲道,“不就是一萬靈石,難道是借來的?”
“我是替旁人看爐?!庇莩p目不離爐,“一萬沒了,我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啊?誰這么可怕?!比钪袂逯栽谧陂T內(nèi)人緣甚好,一是嘴甜,二是大方,當(dāng)即豪氣沖天,“你別擔(dān)心,若是失敗了,我補(bǔ)你一萬,你再煉一遍?!?
虞楚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但手上仍然穩(wěn)穩(wěn)控著火。這少年生得瀟灑可親,穿的是內(nèi)門弟子服:“你是,林長老的弟子阮師兄?”
“是啊?!比钪袂鍝炱鸢讼缮葞退然穑澳闶腔痨`根啊,還能控凰火呢?!?
虞楚顧不上說話,趕緊奪過他的扇子,悉心控制。阮竹清看清她的側(cè)臉,發(fā)髻梳得和徐千嶼似的,氣質(zhì)倒是迥然相異,很有意思。這時,煉器爐“咯嘣”一聲響,虞楚臉都白了,跌坐在地。
阮竹清幫她開了爐槽,一看便笑道:“這不是很好嗎?!?
虞楚爬過來,大喜,朝阮竹清鞠了兩個躬,便包起萬鴉壺走了。
徐千嶼接過銀亮的萬鴉壺,將壺蓋掀起一點(diǎn),冒了一簇黑紅的火星以后立刻蓋上,很是滿意。心想,果然是人的問題。便將虞楚拍了拍,漂亮的眼睛看著她:“以后我的爐,就交給你了?!?
虞楚仿佛虛弱地?fù)u晃了一下。
“對了?!毙烨Z道,“我?guī)湍銏罅怂禄ň?,你去么?!?
虞楚“啊”了一聲,當(dāng)場倒地,徐千嶼忙將她扶起:“不去就不去,這樣做什么?”
徐千嶼記得,夜里提點(diǎn)自己的修士是師兄,其他都不大記得。她忍不住去尋過師兄,雖說他本意好像不想叫她知道此事,見了面或許尷尬。但師兄幫她筑基,總該感謝一下。
不過童子攔住了她,說沈師兄閉關(guān),歸期未定。但有東西留給她。
徐千嶼失望地抱回了一摞書。
之前沈溯微說,雖不能當(dāng)場解惑,但等空了會寫批注給她,她翻開一本看,里面果然夾著許多紙箋,這些紙箋裁切整齊,全部藏在書里。
她翻了翻,不知出于什么心態(tài),將這些紙箋取出來,一張一張排在桌上。
大約是每日抽空寫一點(diǎn),才完成這項大工程,墨跡對比起來,略有差異。
沈溯微字如其人,沒有鐵畫銀鉤,有種秀而斂的安靜,隱含風(fēng)骨。解答問題亦十分簡略,能用二字解釋,絕不用三個字。
但凡她畫圈的,事事回應(yīng),一一解答,積累起來竟然很多。
徐千嶼看著這一桌子紙箋。
上一世師兄很少給她留下字條,他本就是個不愛多話的人,來去靜默,缺乏解釋。他們又常在一起,有事便直說了。以至于她對師兄的字跡沒什么印象。
這些紙箋上無非隨手解答而已,沒有別的內(nèi)容,但這些都是沈溯微寫給她,贈與她的,她可以留著,可以擁有,她便有了一種奇異的感覺。摩挲半天,看了又看,她方將其一一夾回去,開始看書。
徐千嶼翻到最后一本書的最后一頁時,一驚,因為那里竟平展展地夾著一只金色蝴蝶。
待她翻到那頁,蝴蝶忽然起死回生,拍翅翩翩飛出,在她面前盤旋。
她伸手一捉,蝴蝶幻化成一張紙箋,原是信蝶。
但紙箋空白無字,是留給她寫的。倘若還有什么問題,可以在此附給他。
徐千嶼想了半晌,想不出什么好說的,也不愿浪費(fèi),一松手,紙箋又變成蝴蝶,在她鼻尖前飛來飛去。徐千嶼翹起嘴角,看它一會兒,展開書“啪”地一夾,將它夾回書里。
徐千嶼將書合上,擺放整齊。想了想,又在上面壓上一座硯臺、一只玉鎮(zhèn)紙、再扣一只玉碗,怕那只蝴蝶跑掉。
沈溯微坐于石洞內(nèi),交疊的廣袖如云,衣擺如雪,一周天完成,他側(cè)臉生薄汗,目色極明,側(cè)頭向光亮處看。
萬物靜默,那里唯有打著旋兒的茫茫飛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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