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千嶼有些難為情地將臉別開。前世每逢她哭的時(shí)候，沈溯微便是這樣靜靜看著她哭，直到她情緒平復(fù)下來。

沈溯微見她眼睫上掛著水珠，心里又涌起一陣潮濕的幻痛，他裁下一截衣袍給她擦淚。

“為什么哭？”沈溯微道，“怎么了？”

徐千嶼抽噎了好一會兒方別過頭，不情愿道“因?yàn)樵铝谅淞恕！?

沈溯微暗忖片刻，原本以為她說的是大選規(guī)則不清，便道“你可是覺得很不公平。”

徐千嶼點(diǎn)了點(diǎn)頭，含淚的眼睛直勾勾看著他道“是很不公平?！?

“月亮就該掛在天上，為何要落下來呢？”

沈溯微仰視著她，二人目光似狹路相逢，徐千嶼寸步不讓，好似質(zhì)問他，淚珠不住掉出來，似乎讓他聽出了一點(diǎn)別的意味。

沈溯微望著她，靜默地聽。

徐千嶼道“若是落在我這里，我亦沒話可說。但若是落在旁人那里，我就會覺得不公平?！?

沈溯微眼睫微顫，心中震動，他一向通透，似乎在朦朧中全然會意，但又可能全然錯(cuò)解。

但有一點(diǎn)他很確定徐千嶼在沖他銳進(jìn)。劍君對進(jìn)攻，對戰(zhàn)意，總是極度敏銳的。

“你有沒有想過，”沈溯微看著她輕道，“既是能落的，也許原本就不是月亮。”

徐千嶼擦著眼淚，慢慢平靜下來。

前世今生，她和師兄的關(guān)系就像走鋼絲。她既想讓他喜歡，又不想去討他的喜歡。因?yàn)樯蛩菸⑻謇潆x塵，如一面冰做的鏡子，稍有不慎，便倒映出自己的丑態(tài)。

徐千嶼希望自己姿態(tài)漂亮，永遠(yuǎn)不輸。于是她帶著一種微妙的敵意，似用磁石的同極將他對準(zhǔn)，相互斥開。

這一番傾吐，她感覺委屈一瀉而出，心里好受多了。尤其是說了半天，似是而非，什么也沒有泄露，讓她感覺底氣未失，面子也保住了。

她瞄了師兄一眼，卻見沈溯微面色如常，從境中取出一根糖葫蘆遞來。

徐千嶼見那糖葫蘆紅艷艷的，散著冷氣，很是誘人，她接過來便咬了一口，方意識到不對。

這糖葫蘆猶掛雪霜，是從冰雪“境”中取出。各人的“境”屬性不同，全宗門唯獨(dú)沈溯微境中覆冰雪，識境如識人。觀察行走不能暴露具體是誰，以防作弊，沈溯微當(dāng)著她面使用境，豈不違規(guī)？

她拿著糖葫蘆，腦筋急轉(zhuǎn)，趕緊找補(bǔ)道“哥哥，你還會變戲法呢?！?

“沒有變戲法。”沈溯微看著她，卻接著道，“此物是從我的‘境’中取出。我的‘境’由冰雪構(gòu)成，可以保存食物不壞?！?

說著，他又當(dāng)面從境中取出一串糖蝎子、一串糖蝴蝶、“八仙過?！薄⒊梢话堰f給她。

待徐千嶼捏住那串雌孔雀，面色變了。

這是當(dāng)日在街上，同“姐姐”一起買的，因?yàn)樾劭兹笗_屏，她便拿了雄孔雀，將一對里的另外一只給了趙清荷。

這便是那只雌孔雀，香甜的糖味飄過來。

她看向沈溯微，一時(shí)說不出話。

“明棠，”沈溯微薄唇微啟，一意道，“趙清荷、郭恒都是我，我是此次大選的觀察行走，我姓沈，我叫沈溯……”

話音未落，身份道破，化為齏粉。

沈溯微真身彈出，現(xiàn)身水下陣中。

一旁看陣的靈珠、靈秀眼睛瞪得滾圓，鴉雀無聲，都以一種看鬼的眼神看著他“沈師兄……”

沈溯微一向縝密，在境中從未出過差錯(cuò)。

“我違規(guī)了。”他站定片刻，整理了一下情緒，“我自去領(lǐng)罰?！?

過了片刻，徐千嶼從“門”中出來，也彈了出來。

靈珠、靈秀看過去，徐千嶼左手拿著宗門守則和紙張，右手攥著一大把糖人，睫毛顫動。

二人忙道“恭喜師妹完成歷練?！?

徐千嶼道一聲謝，卻沒有離開。半晌，她在術(shù)法宮的角落尋了個(gè)臺階，坐下來，將糖人插在白沙地上，又將紙鋪開，墊在腿上繼續(xù)罰抄門規(guī)。

只是她手抖得厲害，腦子不住回想她與趙清荷相處的種種。姐姐陪她睡覺、幫她涂雪脂，牽她的手，同她交換衣裙。當(dāng)時(shí)只覺得氣質(zhì)相似，卻未想過，這些都竟是……師兄。

她抄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寫下的字全部軟倒如蠶蟲，也不知道自己在寫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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