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丁玉蝶在,宗杭不好開口,心里一直盼他走,好不容易盼到他告辭了,易颯又在門口低聲跟他交代了好久,也不知道在說什么。
不過門一關(guān),宗杭還是迫不及待地把事情告訴她了,說得很激動,仿佛那是自己死了二十多年又神奇出現(xiàn)的姐姐。
但易颯對那句“老k就是易蕭”似乎沒那么震動,甚至還有點茫然地反問了句:“易蕭?”
這名字她很多年沒聽到過了,即便偶爾有人提,也只是以“你姐姐”指代,以至于“易蕭”這兩個字的組合,聽起來極其陌生。
她說:“你知道我姐姐死了多少年了嗎?”
宗杭醞釀了那么久,早打好腹稿了:“是,但是有兩點,一是,你當(dāng)時還小,你真的親眼看到你姐姐死了嗎?如果是別人騙你的謊話呢?”
“二是,你既然相信我是死了又活,你姐姐也可以啊?!?
“她真的跟我講過她叫易蕭,而且她說過,她是易家的水鬼,還有還有,她給我看過一張照片,很漂亮,像九十年代的那種港星,大波浪頭……”
易颯毫不客氣地把他嗆回去了:“我姐姐當(dāng)年在三姓很有名,易蕭這名字,很多人都知道,萬一是冒認(rèn)呢?”
“給你看的照片,她說是她,就不興是拿來騙人的?我也可以拿一張隨便哪個女人的照片,說是我整容之前啊。”
“還有,既然她沒死,這么多年,為什么不來找我呢?你可別說她找不著,她連柬埔寨都去了?!?
好像也在理,宗杭沒詞兒了,頓了頓才說:“那你心里有個數(shù)也好,到底是不是,反正……見面了,就知道了?!?
是要見面,易颯也正在為這見面做籌劃,但內(nèi)心里,她不愿意相信老k是易蕭,也不希望她是。
也許是因為,她早接受“易蕭死了”這回事了,沒有留戀,也沒有期待。
不被期待的人忽然出現(xiàn),帶來的不叫驚喜,叫意外,叫猝不及防,甚至困擾。
她吁了口氣,先把這事擱到一邊。
“反正大船要在這停一個白天,我剛跟丁玉蝶說了,中午之后,讓他帶著你,放艇下湖,四處轉(zhuǎn)轉(zhuǎn)。我感覺……她沒上船,在水里的可能性比較大。”
船上三姓的人太多了,光是烏鬼,這趟就來了幾十只,集中起來由專人看守,她記得那個老k身上有一種輕微的腐臭味,烏鬼對這種味道很敏感,跟狼嗅到血腥味的情形差不了多少。
宗杭有點不踏實:“那丁磧……”
“其實你失蹤的事,國內(nèi)沒什么報導(dǎo),這船上估計只丁磧對你有印象,不過以防萬一,會給你做點偽裝。到時候,我會去找丁磧,想辦法把他留在屋里,他看不到,你就安全多了。另外,你自己也想一下,怎么聰明地去引起老k的注意?!?
宗杭嗯了一聲,雖然緊張,但又有點地下接頭的興奮。
“還有就是,有幾點,我要吩咐你。”
“第一,你的事,不要對外講,哪怕是丁玉蝶都別透露。他人是不錯,但這種秘密,知道的人越少,你越安全?!?
“第二,丁玉蝶要是嘴賤調(diào)侃我們,隨他去,男女住一間屋子,你說沒什么他也不相信,就讓他認(rèn)為有吧,這樣,他反而更起勁地幫你打掩護(hù)?!?
宗杭臉上一熱,點了點頭。
“第三,他問你封口費,你就說……十萬吧?!?
宗杭沒聽懂:“封口費?”
易颯給他解釋:“我剛說你是‘同行’,其實姜家和丁家,很多年都不納‘同行’了,因為他們?nèi)硕∨d旺,人手足夠,犯不著找外援。”
“但易家當(dāng)年出了件大事,好手死得七七八八,我姐姐就是那一次沒了的。一時間青黃不接,大家就默認(rèn),易家可以找‘同行’?!?
“這‘同行’,就是那些有潛力的、水性很好的外人,你可以簽下他,作為未來辦事的后備,就譬如‘12.3’開金湯,是我們易家主導(dǎo),但易家好手不夠數(shù),就會有‘同行’來幫忙。既然來幫忙,不可避免會了解到三姓的一些事,封口費,就是為了確保他們對外保守秘密?!?
宗杭忍不住:“萬一他們泄密呢?”
易颯斜了他一眼:“你要知道,解放前,那些水上討生活的人,大部分都是赤貧,能被三姓相中,拿錢辦事,那是祖墳冒煙,誰會這么傻泄密丟飯碗?而且,既然有契約,那自然有違約的懲罰,一旦泄密,掌事會有一萬種辦法去解決……”
“丁磧就是掌事會的,你見識過他的手段了?他們處理各種內(nèi)外事端,可不是吃干飯的。如果不是你已經(jīng)知道了關(guān)于三姓的事,還會‘坐水’、‘破鱷’,我也不會跟你講那么多的?!?
還真的,宗杭想起在自己“坐水”、“破鱷”之前,易蕭確實半句也沒提過三姓的事;丁玉蝶進(jìn)屋時欲又止,聽說他不是“地秧子”,才繼續(xù)往下說,這些人,還真挺守規(guī)矩的。
***
午飯后,丁玉蝶果然如約來接宗杭,還給他帶了防曬衣、遮陽帽和墨鏡。
大夏天的,又是正午出去放艇,這么打扮不稀奇,不過丁玉蝶就稀奇了,胳膊下挾一柄長柄的陽傘,走得搖風(fēng)擺柳,發(fā)揪上的穿花蝶翩翩欲飛。
有了之前的經(jīng)驗,再加上裝備齊全,宗杭倒也不太緊張,兩手插兜,盡量跟丁玉蝶氣質(zhì)一致,走得吊兒郎當(dāng),下樓梯時,姜太月恰好上來,丁玉蝶叫了聲“月亮婆婆”,嗖一下從她身邊竄過去,宗杭也跟著竄,姜太月臉黑如煤,候著兩人走遠(yuǎn),才罵了句:“妖里妖氣?!?
晚上水祭,不少事要辦,有馬達(dá)的橡皮艇都被占用了,只剩下手劃的,丁玉蝶挑了一艘,和宗杭一人一槳,慢慢劃出去。
劃出一段距離之后,丁玉蝶扔了槳,忙著補防曬霜,又說宗杭:“讓它順?biāo)桑艃?。易颯說,你沒來過鄱陽湖,讓我趁著還有時間,帶你逛逛,怕自己帶你出來招眼——其實湖還不都一樣,全是水。”
宗杭說:“那不一樣,鄱陽湖多有名啊,國內(nèi)第一大淡水湖呢?!?
丁玉蝶撐起陽傘。
這傘極大,傘面上都是蝴蝶,而且有一兩只做的是金箔效果,陽光透入時,泛金的蝶影會晃在艇上。
難怪叫丁玉蝶,還真挺喜歡蝴蝶的。
宗杭看大湖,想著該如何“聰明地吸引易蕭的注意”。
丁玉蝶果然問他了:“易家給了你多少封口費???”
宗杭答得很順溜:“十萬?!?
“那你能坐水幾分鐘?裸潛到多少米?”
裸潛指的是不靠任何潛水器材,連面鏡和腳蹼都沒有,自由下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