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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孝廣被拖拽的身體還在前頭引路,通道不高,易颯得半躬著身體往前,好在這邊視物不是問題,越走就越亮……
終于出了通道口,易颯剛一抬頭,驀地愣住。
眼前所見,叫她通體冰涼。
怎么說呢,這是又一個溶洞,規(guī)模似乎比船冢還要大,但沒法目測,因為從洞頂一路垂下一扇扇巨幅,有點像古代的染坊,曬桿垂下的布匹……
那幅寬和高度,她走在下頭,像蠕動的螞蟻。
易颯目瞪口呆地走上前去。
走近了才看清,不是布匹,是息壤形成的,一個又一個的小六邊形擠擠挨挨,像蜂窩里單個的巢房,無數(shù)巢房匯聚成從頂至底的板狀巢脾,一幅幅的巢脾又構(gòu)成了整個大的“蜂巢”。
或者更確切地說,息巢。
息壤的光爍動不定,每個巢房里都躺了人。
抬頭看,姜孝廣的尸體正被那條息壤帶著,縮向高處的一個巢房,太高了,這個角度看,他的尸體像個豆莢,那條息壤像連著豆莢的細莖。
易颯的腦子里一片混沌,近乎機械地走在巢房旁,像誤入了無邊無際的巨型貨艙,身側(cè)的貨架接天連地,迫得人喘不過起來。
她朝巢房里看。
這一片,都是青壯年的男人,尸體保存得倒還好,效果跟養(yǎng)尸囦差不多,穿的都是古裝,看上去像戰(zhàn)袍,有些人要害處,還插著箭羽兵刀。
這是……朱元璋鄱陽湖破陳友諒?
水鬼對江流很熟悉,對掛水湖上的戰(zhàn)事也了如指掌:元朝末年,群雄逐鹿,到末了,只剩下兩支起義軍爭奪天下,一支是朱元璋的明軍,另一支就是陳友諒的漢軍。
當時,決定朱元璋勝出的最關(guān)鍵一戰(zhàn)就是鄱陽湖水戰(zhàn),明軍二十萬,而漢軍號稱六十萬,這場對陣被稱為中世紀世界規(guī)模最大的水戰(zhàn),結(jié)果是朱元璋以少勝多,定了后續(xù)的天下大勢。
不過鄱陽湖邊的傳說里,朱元璋是得了神助,據(jù)說水戰(zhàn)中,他幾乎兵敗被俘,這時候,水底有巨黿出現(xiàn),救他于危難之中,朱元璋做了皇帝之后,感謝巨黿搭救之恩,封它為“定江王”,還在湖邊建了定江王廟。
這定江王廟,就是現(xiàn)在的老爺廟。
這些青壯年的男人,服飾古舊,數(shù)量龐大,莫非是鄱陽湖水戰(zhàn)中沉湖的明軍或者漢軍?
易颯轉(zhuǎn)過一扇巢脾。
這一排又不同,有男有女,似乎是湖上討生活的漁民,赤腳短打,有的裹頭巾,有的剃光半個腦殼,盤辮子。
再轉(zhuǎn)一扇,意外地看到疑似日本人,穿皮靴、白襯衫,腰扎皮帶,也有穿軍服的。
一路看下去,又看到服裝趨現(xiàn)代的,汗衫、膠鞋、帶條紋的運動褲……
易颯隱隱有種感覺。
這是一直以來,在這片水域出事的遇難者,不敢說是所有人,至少是很大一部分。
怎么會這樣規(guī)規(guī)整整、有序有列地排在這呢?
難道說,息壤在給這些人收葬?
水鬼素有“敬死”的習(xí)慣,死于風(fēng)波惡浪的人,尸體能被妥善安置,不失為一件好事,但這情形,怎么想怎么不像……
易颯腦子里忽然爆出一線火花。
它們。
它們來了。
她驀地毛骨悚然。
這“它們”,指的會是這些人嗎?這種被儲備的架勢,不像是要長久安眠,反而更像蓄勢待發(fā)。
它們來了,是指要死而復(fù)生?
也說不通啊,一小部分人想求長生可以理解,但這些巢房里的人,從古到今,毫無共性,為什么要收攏在一起復(fù)生呢?
正思忖著,背脊忽然一緊。
她聽到了鐵鏈慢慢拖動的聲音。
鐵鏈?
易颯心里一動。
是姜駿嗎?應(yīng)該是,在湖底時,她看到他腰間纏了鐵鏈,而且是鎖住的,沒有鑰匙或者趁手的工具的話,根本解不下來。
是他在走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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