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之前登船的碼頭。
還真是物是人非,恍如隔世。
易颯取車時,宗杭在碼頭閑走亂看:過去十年,除了長大,他的生活都沒什么波折,但過去幾個月,真是把普通人一輩子的起伏都濃縮進(jìn)去了。
一瞥眼,看到有根電線桿上貼著尋人啟事。
他湊上去看。
易颯推車過來,遠(yuǎn)遠(yuǎn)就看到宗杭在那一處團(tuán)團(tuán)亂繞,仰頭看電線桿,又俯身去瞅墻面的小廣告。
她覺得奇怪:“你干嘛呢?”
宗杭這才回過神來,墨鏡遮蓋下的臉泛緊張的紅:“易颯,井袖在找我?!?
井袖?
易颯想了一會,才反應(yīng)過來是那個按摩女。
尋人啟事不是大眾向的,有心人寫,給明白人看。
“zh,在找你,請跟我聯(lián)系。”
署名井袖,后頭跟著一串電話號碼。
不止一張,電線桿上、墻上、湖邊搭的簡易棚子上,都有。
易颯掏出手機(jī),拍了一張,吩咐他:“別管,別看,走?!?
宗杭照做了,小跑著跟上她,心頭亂跳。
易颯說:“你要分清楚,到底是井袖在找你,還是丁磧在找你。”
丁磧,當(dāng)然是丁磧。
丁磧在船上的廚房里跟他打了照面,親眼見到他死了又活,一定不惜一切代價要把他找出來,而這找,暫時只能從兩處下手。
一是井袖,一是他父母那邊。
所以,哪一邊,他都不能聯(lián)系。
宗杭后背發(fā)緊。
原以為在息巢里已經(jīng)夠兇險的了,出來了才知道,外頭還有風(fēng)波在等他。
什么時候才能真正平平安安,無所顧忌地回家呢?
等到以丁長盛父子為首的一干人徹底垮臺之后?
正想著,易颯已經(jīng)跨上摩托車,戴上盔帽,回頭招呼他:“上車啊?!?
宗杭一愣:“你帶我???”
“你要樂意跟著跑,也行啊?!?
宗杭坐上后座,依著吩咐,一手摟住她腰,另一手穩(wěn)住烏鬼籠子。
***
摩托車不能上高速,易颯只走省縣道,中途還繞了些鄉(xiāng)道,速度既慢,路又顛簸累人,一下午就趕到南昌的計(jì)劃也告夭折,晚上在途中的一個鎮(zhèn)子上住宿。
一夜無話。
天沒亮?xí)r,隱約聽到門響,易颯睜了下眼睛,似乎看到宗杭出去,不過困得厲害,也懶得管他,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終于自然醒,躺在床上醒了會寐,偏頭看隔壁那張床。
是空了。
又亂跑!信不信正撞見丁磧,又被綁去了關(guān)個十年八年!
易颯沒好氣起來,伸手?jǐn)Q動窗戶把手,正要大力推開,忽然看到什么,手上一滯,慢慢把窗戶推開掌寬的縫隙。
原來沒亂跑,人就在外頭呢,擰眉鼓腮,憋足了力氣,蹲著馬步,悄無聲息,刷刷出拳。
過了會累了,擦擦額頭的汗,走到墻角邊拿起翻蓋的書,翻一頁,再翻一頁。
我靠,居然在練功!
宗杭買那本格斗書,她只覺得是一時興起,昨天的鐵頭功出師不利之后,她還以為他會覺得此路不通,就此撂下不提……
原來還在練呢。
易颯輕咬著下唇看。
他一手拿著書,另一手學(xué)著書上的樣子攥拳。
手指內(nèi)蜷,握了個實(shí)拳,拳面水平。
這叫面拳,是擊打頭、胸這樣的部位的。
面拳的基礎(chǔ)上,屈起的中指突出拳面,這叫鶴頂拳,專用于點(diǎn)狀打擊,眼睛、耳后這種部位,遭了這種拳,那真?zhèn)€叫遭罪。
他學(xué)了幾種拳型,書一擱,又呼哧呼哧耍開了。
內(nèi)行看門道,易颯只掃幾眼,就知道他新手初練,只憑意會,問題多多:下盤飄、手肘浮,姿勢夸張……
擱著平時,她大概要笑出來了,但現(xiàn)在,看著看著,心中反卷起幾分道不明的不盡意味。
窗戶是鐵的,下沿好多翻裂的銹皮,易颯勾起食指,拿指甲一下下去撥。
她想起宗杭之前說的話:“學(xué)了……你以后再有危險,可以幫你啊。”
我這么厲害,要你幫嗎?
她走到床邊,把自己砸下去,旅館床墊是席夢思的,彈簧強(qiáng)勁,帶得她的身體一顛一顛。
顛完了,她又拿身體纏被子,腳勾腰繞的,把人同被子擰成了別扭的麻花,這么一拱一翻的,頭發(fā)也亂得倒披到臉上,她吹開頭發(fā),舌頭挑抹了一縷,放進(jìn)牙齒間細(xì)細(xì)咬。
眼睛盯著天花板看。
宗杭這個人真是,說不上來,但比大部分男人……有意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