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終于靜了,只空調機發(fā)出嗡嗡的聲音。
一切的感官反應都好像慢了一拍,直到這個時候,面上才有絲絲燙熱,像胭脂暈了水,一點點揉化開,易颯低下頭,拿指甲慢慢刮擦床單上的織物紋理,頭發(fā)也垂下來,發(fā)梢高高低低,有些擦著臉側,有些撓著頸窩。
***
宗杭回到房間,第一件事就是把電茶壺灌滿水,然后插電開燒,似乎這樣就可以向大家證明:看呀,我沒胡扯,我屋里……真燒著水呢。
呼呼的燒水聲里,他把自己摔到床上,腦袋埋進床里。
什么都沒想,也不敢去想,就那么趴著,直到有人敲門。
是過來送行李的,順便通知他明早九點出發(fā)去壺口,又問:“要叫早嗎?要的話你定個時間?!?
要吧,保險一點,宗杭隨口定了個早八點。
接下來做什么都三心二意,沒練功,易颯沒找他,他也沒再去找易颯,晚上十點多才覺得腹內空空,想起沒吃飯,打送餐電話要了碗面。
吃完飯,滿腹心事上床,自己也鬧不清這滿心惆悵的,究竟為了什么。
沒睡踏實,一夜翻覆,收尾卻是個美夢。
夢見白天的那一幕,夢見易颯的眼睛、睫毛,還有溫軟的鼻息。
夢里,他膽子要大一些,沒有縮回身子,耳朵里有無數(shù)嘈嘈切切聲音鼓勵他:“親一個,親一個嘛,反正是夢?!?
是啊,反正是夢,宗杭心跳得厲害,慢慢向她的嘴唇親過去……
然后電話就響了。
真的響了,眼皮一睜,夢里的迤邐綺麗全沒了,床頭的話機抽風樣震個不停,接起來,那頭是個單調呆板的男聲:“先生您好,現(xiàn)在是早八點,您定的叫早服務……”
宗杭差點吐血。
他掛了電話,被子一掀蒙住腦袋,眼睛閉得死緊,企圖再回到那個夢里去,攥住些余味也好。
沒用,一片黑,感覺不對,什么氛圍都沒了。
他一腳踹開被子,在床上又滾又捶,還嘶吼了兩聲,兩手死抓床單,又掀又甩。
自掘墳墓,他為什么要定八點的?哪怕再晚五分鐘呢,五分鐘,夠他做很多事了!
全沒了!
這心情,仿佛丟了一百億!
***
這趟同去壺口的人不少,光車子就有七輛,為了盡量低調,并不是清一色的越野,除了領頭的大切外,其它幾輛都是普通家用車,且車型不一。
姜太月年紀太大,不參與這趟顛簸,丁磧的頭車上只坐了丁盤嶺和丁長盛兩個人。
易颯和宗杭坐第二輛,臨發(fā)車的時候,丁磧從前車過來,敲了敲車窗。
易颯撳下車窗玻璃。
丁磧遞了個塑皮文件封給她,里頭夾了幾頁打印紙,他臉上的淤青未消,嘴角邊剛結痂,說話得盡量小心,免得傷口開裂,所以語調總有些怪怪的:“祠堂那邊今早發(fā)過來的,他們是只要整理到了什么,就即時發(fā)送,干爹讓拿給你看看?!?
“關于什么的?”
“漂移地窟?!?
易颯接過來。
反正車程不短,路上正好用來打發(fā)時間——她翻開的時候,車子恰好開動。
前兩頁是圖片,拍的是家譜正封和內頁,正封上是“姜氏家譜”,看來是姜家祠堂里找到的,內頁上都是豎寫的繁體字,紙頁發(fā)脆泛黃,還有大團的污漬。
易颯直接翻到解釋部分,邊看邊講給宗杭聽。
“姜家有一位長輩,叫姜射護,是個水鬼,年代應該是明朝末年,家譜里說他一生開了三次金湯,家財萬貫,受當時的名士徐霞客影響,閑的時候也喜歡去訪名山大川,有一回游歷到現(xiàn)在的青海附近,想到祖師爺提過的‘漂移地窟’,就想去找找看,這一找就是三年?!?
宗杭心說,這才叫有錢有閑呢,一般老百姓家,誰經(jīng)得起這么折騰。
“偶然間找到的,有一次深夜,他騎馬趕路,迷失了方向,中途停下來小解,忽然聽到轟的一聲,回頭看,坐騎居然飛到半空,又摔落下來,當場摔死了?!?
“他趕緊拎著褲子過去,發(fā)現(xiàn)原先馬兒停著的地方,出現(xiàn)了一個洞,大概井口大小,里頭風聲呼呼的,不過很快就停了。”
這應該就是“地開門,風沖星斗”了,看來漂移地窟出現(xiàn)的時候,會伴隨著直上直下的強風:這馬也是活該倒霉,恰好站在了風眼上,直接送了命。
夜深人靜,馬匹莫名地飛上天摔死,原地又出現(xiàn)了這么個詭異的洞——虧得在場的是姜射護,換了普通的當?shù)乩习傩?,大概會當成妖魔鬼怪來瘋傳?
“姜射護扔了個火折子下去,很快就不見亮了,又扔了塊石頭,也沒聲響,他懷疑這就是漂移地窟,于是從行囊里取出手耙腳攀,裝備了之后爬進洞里?!?
“據(jù)他說,下去了至少有幾十丈,然后,眼前突然出現(xiàn)一道白光,整個人就人事不知了——后來被凍醒,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地上,馬兒死在身邊,那個洞,早沒影了?!?
“但是白光出現(xiàn)的剎那,他覺得自己看到了什么東西,于是畫了個圖,隨記在側……”
易颯翻到最后一頁。
宗杭也湊上來看。
怎么說呢,中國古代的畫注重寫意,沒那么寫實,姜射護的繪畫水平也很讓人感動,但還是能依稀看出,畫的是個人,側面。
但這個人的大腦后半部分,是打開的,而且里頭填充的東西奇奇怪怪,顯然并不是……大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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