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繼續(xù)趕路。
路越來越差,漸漸遠離人煙,衣服隨著溫度的降低越加越多。
植被漸少,滿目荒蕪,路邊頭一次出現(xiàn)雪山時,宗杭腦袋抵在車窗上,看了足有五分鐘。
雪山長這樣啊,跟以前在圖片上看到的,一樣,又不一樣。
一樣的是形貌,不一樣的,是撲面而來的感覺。
易颯卻對風景沒什么興趣,路上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外加接了一個電話。
易云巧打來的,神秘兮兮問她:“颯颯,你最近有沒有聽到什么風聲?。俊?
路正顛簸,易颯拿手抓住車內(nèi)頂?shù)姆鍪郑骸笆裁达L聲?。俊?
“聽說丁家人要去漂移地窟干什么事兒,遮遮掩掩的。”
易颯抬頭看車內(nèi)的后視鏡,端詳了一下自己那張遮掩的臉:“沒聽說?!?
易云巧嫌棄她:“你就是太不敏感了,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我跟你說,肯定有什么事發(fā)生?!?
易颯心說,是有事兒發(fā)生,就是又把你排除在外了。
真是空負了這位云巧姑姑超強的第六感和敏銳的神經(jīng)末梢。
……
終點站是在一座山腳下。
無數(shù)溪流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每一道都很細,高原的掌紋般縱橫交錯,又如同扎成掃帚的帚絲,千道萬道。
有水的地方就有生命,地面并不荒蕪,長滿了低矮的黃綠色類苔蘚,還有很多小塊的沼澤,周圍汪著水,像一只又一只腐朽的眼睛。
比起一路上的蕭索荒蕪,這山腳下五顏六色,分外熱鬧。
色彩首先來自帳篷,大大小小十幾頂各色帳篷錯落分布,里頭迎出來的幾十號人,大多數(shù)都穿藏裝,再加上常年高原作業(yè)、風吹日曬,比土生藏人還像藏人。
其次就是風馬旗,洋洋灑灑,獵獵舞動,一個挨著一個,幾乎鋪陳出數(shù)里之遙,這規(guī)模,簡直就是大經(jīng)幡林。
下了車,現(xiàn)場一片喧囂蕪雜,有忙著搬行李、搭建新帳篷的,也有久別重逢、互相寒暄的,易颯跟這些人都不熟,也不擅社交,索性帶著宗杭走走看看,路過其中一間帳篷時,無意間看到,里頭還堆著一摞摞嶄新的、印著經(jīng)文的風馬旗。
易颯心中一動,盡量緩步地走到一座風馬旗下——這邊海拔四千多,稍微劇烈一點的運動都容易帶來不適。
這風馬旗,也是嶄新而又挺刮的。
宗杭對高原還沒怎么適應,只走了這么幾程,已經(jīng)有些喘了:“有什么不對嗎?”
易颯沉吟:“所有的風馬都是新的?!?
新的又怎么了?宗杭還是沒明白。
易颯給他解釋:“這種風馬,又叫祈愿幡,上頭印著經(jīng)文,藏族人認為,風把這些經(jīng)幡吹動一次,就相當于念誦了一回經(jīng)文,是很有功德的事——咱們一路上也看到了不少,很多都褪色發(fā)白了,就是因為長年累月露天的風吹雨打?!?
“但營地周圍的這些,都嶄新,還壓了那么多貨,說明就是這兩天才搭設起來的,不知道要作什么用?!?
***
要作什么用,易颯晚間才搞明白。
入夜之后,周圍本該一片漆黑,但放眼望去,地面以及經(jīng)幡之上,布滿瑩瑩碧色,星星點點,蔚為壯觀,壓得漫天星斗都黯然不少。
好多人都鉆出帳篷看稀奇,宗杭也掏出手機來拍,可惜夜間亮度不夠,拍出來的都是憧憧鬼影。
他在這湊著熱鬧,易颯卻看出了門道。
三姓把這兒劃成漂移地窟下一次“地開門”的重點區(qū)域,所以在這搭設了方圓數(shù)里的經(jīng)幡林,而地面以及經(jīng)幡林上,都撒了夜光粉。
這玩意兒,白天受到日光照射,能把光能儲存起來,到了晚上,緩慢釋放出微弱的熒光,支撐個一夜半夜絕沒有問題。
營地里,晚上一定會安排人放哨:萬一真的地開門,風沖星斗,地上的夜光粉以及那些條條下垂的風馬旗就會詭異地乘風而上——有了如此明顯的信號,“地開門”只要出現(xiàn),就不會被錯過。
***
晚上沒什么娛樂,用了餐飯之后,各自回帳篷休息。
宗杭和易颯合住了個雙人帳,他沒住過,覺得稀罕,早早鉆進睡袋感受,覺得人像是被裝進了套子里,束手束腳,怪有意思的。
只是這新鮮感,很快就過去了。
地面不平,即便墊了防潮墊,身子底下還是硌得慌;入夜時間越長,溫度降得越低,睡袋裹得稍有漏隙,冷氣就絲絲透進來;風特別大,呼啦呼啦,像是從高處的山頭一直滾下來,帳篷被扯得朝各個方向繃直,頂上吊著的小夜燈也被帶得東擺西晃。
怪嚇人的,四下也沒聲響,只偶爾有不知道什么方向響起的、低低的咳嗽聲。
宗杭拿手戳戳帳篷:“易颯,這個牢靠嗎?萬一半夜有狼來,一爪子把這抓個洞,我可能就被拖走了。”
易颯在玩釣魚機。
百無聊賴,她也就剩這娛樂活動了:“你香是嗎?狼不拖別人,專拖你?”
也是,他們這個帳篷,位置居中,真有狼來,也應該先掃蕩靠邊的那些。
于是宗杭裹著睡袋,安穩(wěn)看易颯釣魚:“易颯,你說這個漂移地窟,危險嗎?”
“沒進去看過,誰知道呢?!?
宗杭覺得自己又問了廢話,不過,他和易颯都是死了又活的,較真起來,還是漂移地窟把他們復活的——應該不至于再把他們怎么樣吧?“親生”的呢。
他看了會,心癢癢的,忍不住伸手去拿池塘角落里插著的閑置釣竿。
易颯反應好快,一把把池塘盤拽了過去:“干什么?”
宗杭氣結:“四根釣竿呢,可以好幾個人一起玩,你有沒有分享精神?”
“沒有?!?
答得這么干脆,宗杭沒轍了,半晌悻悻來了句:“怕釣不過我吧?!?
易颯嗤笑一聲:“就你???”
她把池塘盤推過來:“來,三局定輸贏,比誰釣的魚多,先說好,輸?shù)娜嗽趺崔k?”
宗杭說:“隨便你說?!?
易颯也干脆:“穿女裝照相?!?
宗杭拍板:“行!”
于是易颯把先前釣出的魚一個個塞回原位。
宗杭看著她擺盤,忽然回過味來:“不對啊,你本來就是女的??!”
易颯捏了釣竿在手上:“哪這么多話?我會輸嗎?只可能你輸,開始了啊。”
宗杭氣了,這明顯是被她擺了一道:不過沒關系,他憑實力取勝。
易颯撳下開關。
嗡嗡聲一起,宗杭高度緊張,飛快地釣起一只,又一只,比小時候期末考試還專注,釣竿的磁頭正垂往下一只時,易颯釣竿橫過來,直接把他的目標截了胡。
宗杭說:“哎……”
易颯頭也不抬:“哎什么,這個社會就是這么殘酷,靠搶的。”
她說到做到,他釣哪個,她搶哪個,專注跟他搗亂到最后一秒。
第一局,宗杭輸。
第二局開場,易颯甩著釣竿,像甩抽人的小皮鞭:“我忘了說了,女裝,由內(nèi)到外,要全套?!?
宗杭沒吭聲,目光炯炯,胸有成竹。
開關一撳,嗡嗡聲又起,易颯得意忘形,疏于警惕,才剛釣起一條,宗杭釣竿一扔,上手就抓,薅蘿卜一樣,一把抓起七八條。
易颯說:“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