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杭原地站了一會,目送著易颯離開。
還以為,她中途會回一下頭,結(jié)果沒有,她走得似乎很輕快,迎著陽光——日頭居然爬得這么高了,張開的金光很快就把她收裹了進去。
揉了揉眼睛再看,她已經(jīng)走回營地了,營地到處是人,到處是帳篷,再怎么仔細(xì)找,也找不到了。
宗杭往回走,腿上沒力氣,像灌了鉛,拖拖沓沓,走了很久才走到車邊,司機早等得不耐煩了,探出頭來問:“什么事兒?。窟@么久!”
宗杭說:“沒事?!?
他坐回車?yán)铩?
車子又開起來了,顛顛簸簸,搖搖晃晃。
宗杭覺得掌心有點硌。
他松開手,掌心汗津津的,還臥著一條塑料小魚。
行李里,實在沒有什么特別的東西,下車時,他一翻再翻,才從釣魚機里揪出兩條小魚,一條翠綠色的,一條紅的。
紅的揣在兜里,綠的攥在手心,原本想著,她同意了,他就塞給她,這叫信物,紅男綠女嘛,她拿綠的,他拿紅的,兩人又都可以下水,比作魚也不違和,多應(yīng)景啊。
誰知道沒送出去。
宗杭看了會,小心地把小綠魚也塞進兜里,然后捂緊兜口,像是怕誰搶了去。
***
一天都在行車,中午只吃了點干糧,司機有點不好意思,連聲說“簡陋了”。
宗杭覺得沒什么,反正現(xiàn)在,他吃什么都味同嚼蠟。
入夜時到的格爾木,司機找了家不錯的賓館,幫宗杭開了房,記下了房號,還給他留下了足夠的錢:“我盡量今晚就幫你敲定司機,最遲明天讓他聯(lián)系你,直接到酒店來接,沒問題吧?”
沒問題。
司機走了之后,宗杭才想起忘了問他:你怎么不住這???
要連夜趕回去嗎?這也太累了。
不過隨便了,自家都已經(jīng)透心涼,也不想管別人加沒加衣裳。
宗杭揣了錢,本來是出去找地方吃飯的,結(jié)果恍恍惚惚的,幾過店面都不入:看到熱鬧的烤全羊館,覺得自己一個人進去像孤魂野鬼,太凄涼;看到街邊的小食鋪,又覺得自己今天已經(jīng)很可憐了,還吃得這么簡陋,更凄涼。
于是漫無目的地走,也不知道走到哪了,心里憋悶得慌,想找個人說話,手機翻出來,通訊錄又凋零得可憐。
只兩個人,易颯和井袖。
總不能去跟易颯說,找井袖嗎?上次分開時,鬧得挺不愉快的。
他猶豫了一會,還是撥通了井袖的電話:他覺得井袖不會介意的,而且,他在她面前更狼狽的時候都有過,也不在乎什么面子。
井袖很快就接了,聲音溫溫柔柔的:“宗杭啊,你現(xiàn)在去哪了啊?還好嗎?”
宗杭還沒來得及應(yīng)聲,身后有人不耐煩地搡他:“讓讓,打電話不曉得看路啊,擋道了都?!?
他側(cè)身給人讓路,覺得有朋友真好:鬧得再不愉快,也會軟語相詢,不像陌生的路人,只會嫌他礙事。
宗杭說:“挺好的……”
本來想寒暄一下,問問井袖怎么樣了,哪知話到嘴邊,忽然就成了:“井袖,易颯其實不喜歡我?!?
井袖愣了一下:“你跟她說了?”
“說了,她說我是個好人,還說單方面的感情沒有回應(yīng),應(yīng)該就是不喜歡的意思了吧?是嗎?”
他語氣里,居然還有點希冀,像是希望她推翻、給個否定的回答。
井袖不知道該怎么答。
宗杭馬上接下去:“沒事,我沒事,我就是……跟你說一聲,你不是問過我嗎,我就跟你……說一下?!?
井袖試圖安慰他:“其實我之前一直覺得,易颯挺喜歡你的,一個女孩子,如果很反感一個人,怎么可能會愿意一直住在一起?。俊?
宗杭說:“我也是這么以為的?!?
他戀愛是沒什么經(jīng)歷,但人不蠢:但凡他從易颯身上接收過一絲一毫的厭煩和抗拒,他都不會貿(mào)貿(mào)然去開這個口。
他邊打電話邊往前走,有路就往前走,遇到路口就拐,跟井袖說起這個兵荒馬亂的早上:睡覺前還沒端倪,忽然就讓他走,車子說備好就備好了,表白被一拍子拍回來了,以至于一整天腦子都昏昏沉沉的,理不出個頭緒來。
井袖聽完才給意見:“我是不知道你們干什么去了,你們和丁磧一樣,都神神秘秘的,不過如果前一晚一點跡象都沒有,早上才突然安排,會不會是早上出了什么事,但你不知道???”
宗杭說:“我也是這么想的,但我腦子里亂糟糟的,靜不下心來想。”
井袖沉吟了一下:“你們?nèi)プ龅氖挛kU嗎?我總感覺丁磧參與的事,讓人心里沒底。她讓你走,會不會是怕連累你?。俊?
危險?
宗杭心里一動。
他想起來了,易颯是提過“危險”這兩個字,還強調(diào)說他“差點讓太歲給夾死,多危險啊”。
會是因為這樣嗎?他心底忽然有點小雀躍。
“還有啊,你早上看到她的時候,她有什么地方跟從前不一樣嗎?你得注意一些細(xì)節(jié),越是細(xì)節(jié)越能說明問題。”
宗杭努力去想:易颯在他面前,沒表現(xiàn)出什么異樣,但之前丁磧用“發(fā)病”來形容她,他先還以為是爆血管,現(xiàn)在看來,可能是易颯舉止有失常……
還有就是,易颯坐在地上,爬起來的時候,從屁股底下卷起一本軟面冊子,易颯從來不是一個特別講究的人,有地就坐,至多撣撣灰,怎么會特意帶一本冊子去當(dāng)坐墊呢?
會不會是從冊子里,看到了什么內(nèi)容?
肯定是出什么事了,不想讓他知道,所以急著把他送回父母身邊,不想再讓他攪和進危險的事里。
***
掛了電話,宗杭的心砰砰跳。
大街上人來人往,燈光透亮。
從前,都是別人帶著他做事情,開始跟著易蕭,后來又跟著易颯,亦步亦趨,指哪去哪。
這還是頭一次,只他一個人,決定一切。
他得做一些事情。
抬頭看,也不知道逛到哪了,宗杭決定先回住處。
他穿過馬路,走到一間臨街的豪華大酒店面前,這里更方便打車。
等車的當(dāng)兒,他無意間瞥向酒店邊側(cè)的停車場,忽然發(fā)現(xiàn)有輛suv挺眼熟的,好像就是今天送他來的那輛車。
怕認(rèn)錯了,他還走近了去看。
好像真的是。
再看酒店,明顯比他住的那間要豪華上檔次:怪不得不在他的賓館開房呢,原來住更好的來了——一晚上的住宿而已,都要區(qū)別對待,這司機是不是有點太計較了?
正想著,車子另一側(cè)有人影晃動,好像有人來開車門,宗杭怕撞個正著,讓對方尷尬,下意識想避開……
咦!
燈光昏暗,看不大清,只看到那人映在車窗上的腦袋剪影,其它的倒也算了,關(guān)鍵是那人腦袋上,張著兩只翩翩然的小翅膀……
宗杭脫口叫了句:“丁玉蝶?”
那腦袋不動了,過了會,從車頂上探了出來。
還真是丁玉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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