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花插進盛水的長頸瓶里,擺放在窗臺上。碧綠的梗和葉,潔白的花,盛放著濃郁的夏日氣息。
抱影從外面進屋,擦擦額頭上的汗,見三少奶奶靠在搖椅上凝望窗臺上的百合花,不由笑著說道:“三少奶奶很喜歡百合花嗎?以前我老家那邊有一段山路,路邊長滿了野百合,一開就是幾十朵。”
水銀不說話,靠在搖椅上,讓搖椅搖晃起來。
這里原本是沒有搖椅的,只是水銀在林家那段時間覺得坐搖椅很舒適,于是專門買了一把搖椅回來,屋內(nèi)放不下,水銀直接叫人把高嘉良那一架很占地方的空置天文望遠鏡收起來塞進倉庫里。
“三少爺回來沒看到這個生氣了怎么辦?。俊北в笆帐暗臅r候還有些猶豫。
水銀:“等他回來再說?!?
高嘉良完全沒有回來的意思,高老爺說了幾次過段時間一定讓人把他抓回來,仍舊是沒見人影。人嘮叨愛碎嘴的大少奶奶,還有沉默寡不愛搭理人的二少奶奶也說過幾句面子話,無非就是總有一天高嘉良會回來的,讓她耐心,至于她們背后有沒有幸災(zāi)樂禍,水銀懶得理會。
五小姐一如既往和她不對付,撿到機會就要刺她幾句,只可惜屢戰(zhàn)屢敗,反過來被她氣得跳腳。
大太太則對她意見越來越大,她老人家覺得,自己兒子不肯回家,就是她的錯,顯然忘記了當初逼人家娶老婆的是誰了。
大太太一共生了三個兒子,大少爺三少爺和四少爺。大少爺胸?zé)o大志不求上進,她是懶得指望,四少爺和舅舅一起在國外留學(xué)幾年沒回來了,她就只能把一腔母愛全給了三少爺。
整個家最盼著高嘉良回來的不是水銀,而是大太太,水銀看她都快思兒成疾了。
因為最喜歡的兒子不肯回家而憔悴的大太太,有一天忽然變得紅光滿面起來,連看到水銀,她的臉都沒那么臭了。
“是四少爺送信回來,說他要回來了,說不定還能趕上中秋,大太太才這么高興呢?!北в案f起家里最小的這位少爺。
“四少爺今年好像是十九歲,他是三年前跟著大太太本家的弟弟出國留學(xué)的,聽說是去什么英國美國,我也不太懂?!北в耙贿呌秒u毛撣子撣灰,一邊回憶:“我來高家?guī)啄?,早前見過四少爺,他特別喜歡一些新奇的東西,對了,三少爺那架望遠鏡就是四少爺送的?!?
水銀沒什么興趣,嗯一聲算是應(yīng)了。
平城這地方,夏天實在是太熱了,高家又不像林家種了許多樹,高家院子里都鋪的青磚,太陽一曬,熱氣騰騰。高嘉良屋門口種兩棵樹也就屋檐高,不能帶來半點清涼,水銀每天都是扇子不離手,大部分時間保持安靜。
每天下午門口有拉車賣冰飲冰碗的人路過,抱影去給她買了澆糖汁的冰碗,她才會一手捧著冰碗在院子里慢慢踱步,鍛煉一下腳。
高嘉良那屋后面有個小院,一直是鎖著的,近來院門大開,幾個手里沒事的仆人都在里面忙活,搬東西,清掃。
水銀估摸著這是那位很快要回家的小少爺住所,這小院比高嘉良那屋更符合她的喜好,因為這院子里有一架綠意蔥蘢的葡萄架,綠色瀑布一般垂落,已經(jīng)掛上了綠色的果,看著就清涼。
“那葡萄不好吃,熟不了的,能把人牙齒都酸倒?!北в扒那母f。
水銀不想吃葡萄,她就喜歡那一片綠蔭,趁著那位小少爺還沒回家,這院子離得又近,她每天下午鍛煉腳的時候,就轉(zhuǎn)到了這邊,在葡萄架下轉(zhuǎn)上十幾圈。
這事給大太太知道了,特地把水銀叫過去,“你沒事去嘉樂那院子轉(zhuǎn)什么,剛打掃好,東西也歸置好了,你別跑過去弄臟弄亂了東西。”
水銀懶得和她為這種小事糾纏,扭頭就換了個鍛煉的地方。她不往那方塊大小的院子里晃悠了,出門去轉(zhuǎn)。
高家附近有一條街,栽了木槿花樹還有紫薇,傍晚時常有人在那邊賣新鮮的花,像是晚香玉、玉簪、百合等等,一盆一盆的茉莉和梔子也有,水銀偶爾會買一兩把帶著香氣的花回去插在瓶里。
她從前并沒有這個習(xí)慣,是在上個世界養(yǎng)成的。
水銀有意識地在鍛煉自己的腳,循序漸進每天多走一小段路,到現(xiàn)在,她的腳走路還是會疼,但比起以前已經(jīng)好了很多。因為腳趾已經(jīng)畸形,發(fā)育不像普通人那樣,她穿的鞋子比一般小上兩碼。
走上一段路,覺得腳疼了,她就會找地方坐著休息片刻。
那條街上有石階,水銀就坐在一棵木槿樹下的石階上休息。她的手邊放了一盆剛買的茉莉花,白色的小花只開了幾朵,其他都還是簇在枝頭的青白色花苞,但已經(jīng)很香了。
水銀垂著頭擺弄那幾朵小花,神態(tài)放松隨意,完全不知道自己成為了別人眼中的風(fēng)景。
提著行李箱,風(fēng)塵仆仆的高嘉樂走到這條街上,抬頭望著街邊木槿,感嘆離家三年周圍景色仍然沒什么變化,一抬眼卻被一個獨自坐在臺階上的女人給吸引了。
那無疑是好看的女子,穿了煙粉色一條束腰裙,黑發(fā)扎在腦后,落出幾縷貼在耳畔,和白皙耳朵上點綴的銀色小花耳墜輕輕糾纏,側(cè)臉起伏的曲線優(yōu)美朦朧。
路過的人時而有轉(zhuǎn)頭看她,她也渾不在意,撫弄著手下一盆茉莉花。既不羞澀拘謹,也不熱烈張揚,只有旁若無人的一點自在閑適。
她有一張應(yīng)該是溫柔多情的面孔,眉清而唇紅,眉眼間神情卻是冷淡的,垂著眼簾的模樣無端帶出一點倦怠,就好像……就好像身邊人來人往,這個世界也就只有她一個人那種孤單感。就是這種感覺,將她一下子從人群中分離了出來,讓她撞進高嘉樂的眼里。
高嘉樂呆了一會兒,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有些懊惱地屈指敲了敲腦門。
見那女子垂手按了按小腿,似乎有些疼痛的模樣,高嘉樂想也沒想,提著行李箱快步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