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請神容易送神難,自己不但成功請神,還略有賺頭,而且還是正兒八經(jīng)的掙錢了。
不過唐錦繡有些犯嘀咕,生怕自己那個難得嚴(yán)肅教訓(xùn)自己的哥哥,會罵自己畫蛇添足。
在陳平安走出城門的那一刻,唐驚奇就來到金粉坊的鋪?zhàn)印?
唐錦繡有些視線游移不定。
唐驚奇笑道:挺好的,應(yīng)對得體,竟然還水到渠成地做了一筆好買賣,難得難得,都知道幫著銅臭城掙錢了。
唐錦繡如釋重負(fù)。
唐錦繡得意洋洋,問道:哥,你說那家伙曉得我身份不
唐驚奇扯了扯嘴角,一開始未必確定,等到離開鋪?zhàn)拥臅r候,他應(yīng)該就已經(jīng)心里有數(shù)了。
唐錦繡疑惑道:是我哪里露了馬腳一位金粉坊的坊主,知曉那么多歷史典故吧,不算破綻吧我身邊的幾位女官,隨我看過了幾百年的書籍,也都能夠如數(shù)家珍的。
唐驚奇瞥了眼那女鬼貞觀,指了指她。
本就肌膚白皙的妙齡女鬼,立即嚇得臉色愈發(fā)慘白無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唐錦繡哎呦一聲,后知后覺道:那家伙當(dāng)時送出粉彩小罐,是故意試探貞觀
唐驚奇似乎心情不錯,笑道:你起來吧,又不是多大的過錯,本就是件藏不住的事情。對于練氣士而,真相如何,往往并不重要,遠(yuǎn)遠(yuǎn)不如他們心中的猜疑。再者,外鄉(xiāng)的任何一位世間修士,只要能夠有此境界,一大把年紀(jì)便都不會活到狗身上去的。你們兩個的一一行,和最終結(jié)果,已算是最好的了,我這個當(dāng)城主和哥哥的,對你們沒有理由再多苛求。
唐驚奇離去之前,對妹妹說道:記得賞賜給她一顆小暑錢。你啊,對銅臭城男子的那些大度和一擲千金,若是能夠勻一些給女子,就好了。
唐錦繡翻了個白眼。
那邊。
陳平安已經(jīng)摘了面皮,走入青廬鎮(zhèn),并不大,甚至還不如那座奈何關(guān)集市。
就縱橫交錯的兩條大街而已,估計(jì)屋舍建筑加在一起,不到百余棟,并且并無任何豪宅府邸。
路上也行人寥寥,不過茶攤酒樓倒是也有,賣茶販酒的,竟然都是姿色出眾的少女婦人,想必是那銅臭城在此謀生的女子了,而且多半是有些修道根骨、可惜卻又無法成為披麻宗修士的。
青廬鎮(zhèn)倒是有兩家仙家客棧,一南一北,北邊的,價格就貴了,一天一夜就要十顆雪花錢,南邊的,才一顆。
陳平安問了是否因?yàn)殪`氣懸殊的關(guān)系,不曾想北邊客棧那位女子嫣然一笑,十分實(shí)誠,說并無差別,只是北邊客棧離著那位宗主的修道茅屋近一些,有錢的仙師,都愿意在這邊扎堆,而且杜仙師常年都居住在這座客棧,所以經(jīng)常能夠碰著。
于是陳平安就轉(zhuǎn)頭去了南邊。
那女子眨了眨眼眸,似乎有些訝異。
能夠走到青廬鎮(zhèn)的修士和純粹武夫,可都一個個財(cái)大氣粗,真沒誰兜里是缺錢的主兒,只分有錢和更有錢的兩種,天底下最金貴的面子,豈能因?yàn)檫@一天的九顆雪花錢,就給自己丟在地上撿不起來
陳平安要了一間屋子后,開始倒騰咫尺物和那只包裹,換了些新鮮物件,放入包裹中。
打算隔個幾天再去一趟銅臭城金粉坊。
這叫逮住了一頭肥羊,就使勁薅羊毛。
過了這村兒就沒這店兒。
做完這些,陳平安繼續(xù)以一顆顆雪花錢修繕身上那件春草法袍。
約莫一盞茶后,陳平安停下此事。
修補(bǔ)法袍一事,不是砸錢就行,是一門細(xì)致活。
陳平安開始練習(xí)劍爐立樁,運(yùn)轉(zhuǎn)那依舊無法徹底打破所有關(guān)隘的劍氣十八停。
一個時辰后,陳平安喝了一大口養(yǎng)劍葫內(nèi)的深澗水,開始煉化水氣精華,補(bǔ)充自身水府。
只是一個多時辰,才一鼓作氣煉化出三滴泉水,給水府中三位綠衣童子接在手心。
陳平安的這類粗淺修行,尚且如此耗時,一旦閉關(guān),更是兩耳不聞世間事,所以才有那個說法,山中不知人間寒暑。
當(dāng)陳平安趁著休憩時分,沉浸心神,陰神化作一粒芥子,巡游水府,結(jié)果就遭了那些小家伙們的幽怨眼神。
大概是說天資平平,就應(yīng)該更加勤勉修行,笨鳥先飛啊。為何打造出關(guān)鍵竅穴的這么一座大府邸后,這些年莫說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了,簡直就是一天打漁一年曬網(wǎng)了。
陳平安愧疚難當(dāng),狼狽離開水府。
那條武夫純粹真氣凝練化成的火龍,在水府門外的一處岔口處,它默默凝視著陳平安。
陳平安黯然不語。
它一擺頭甩尾,快速游曳離去。
早些年,它那頭顱之上,曾經(jīng)站著一位儒衫仗劍的金色小人。
與它一起巡狩四方,在這座小天地內(nèi)一同開疆拓土,所向披靡,如同相得益彰的廟堂文武。
陳平安收起念頭,撤了內(nèi)視之法,回過神后,坐在桌旁,視線低斂,怔怔無。
講道理這件事,說服別人不容易,說服自己也很難。
那么為什么還要講理呢。
一碗市井飯,一部拳譜。
值得嗎
為此付出的代價,即便極其巨大,已經(jīng)傷及大道根本,可自己的那個選擇,真的就對嗎,萬一是錯的
陳平安不是在糾結(jié)于第一個早有答案的問題,以及那個注定暫時不知對錯的問題。
但是陳平安在害怕,心悸不已,因?yàn)樗恢雷约簽楹巫约簳脒@些。
陳平安猛然間深呼吸一口氣,站起身后,離開桌子,身形顛倒,一襲青衫大袖飄搖,閉上眼睛,開始以天地樁倒立行走。
————
銅綠湖上,停有一只翠綠竹筏,三郎廟少年袁宣依舊在垂釣,這次沒有外人,也就更加閑適隨意,女子武夫扈從,與那位金丹劍修老人,都各自持有一桿魚竿。
少年剛返回這邊沒多久,而且有些失落,那個據(jù)說在鬼蜮谷已經(jīng)闖下偌大名頭的年輕游俠,沒來。
袁宣瞥了眼始終沒半點(diǎn)動靜的湖面,轉(zhuǎn)頭問道:樊姐姐,劉爺爺,不是說那人是純粹武夫嗎,為何青廬鎮(zhèn)那邊,人人都說他是一位境界難測的劍修,只是各自猜測有無躋身金丹境界,還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嚇人元嬰劍仙
姓樊的女子臉色尷尬,應(yīng)該是一位武夫才對的。
老人要更加見多識廣,笑道:小樊與青廬鎮(zhèn)修士的猜測,其實(shí)都未必是錯了。世間有些怪人,確實(shí)既是練氣士,又是純粹武夫。只不過這類天之驕子,越到后來,就越是后繼乏力。比如武夫一途,已經(jīng)躋身了遠(yuǎn)游境,或是修道一途,終于躋身了元嬰,這就會有天大的麻煩,除非是以大毅力和大魄力舍,果斷棄了其中一條道路,不然極難真正登頂,只會自己與自己打架一般,兩條路都走到了無路可走的斷頭處。
袁宣咋舌道:若真是傳說中只差山巔境一步的遠(yuǎn)游境武夫,又能夠擁有元嬰修士的術(shù)法神通,豈不是要打遍一洲無敵手
無敵手還差的遠(yuǎn)呢。
老人笑著搖頭道:尋常的玉璞境神仙,只要不是劍修,對上這種鳳毛麟角的怪胎,確實(shí)要頭疼不已,可換成劍仙,或是仙人境修士,拿捏起來,一樣游刃有余。
袁宣的想法十分羚羊掛角,直接跳往別處的十萬八千里之外了,笑問道:劉爺爺,你是劍修,那說說看,為何世間修士的兵器萬萬千,唯獨(dú)你們用劍的,這般厲害萬分、還被譽(yù)為殺力第一呢劉爺爺,你可別隨便糊弄我,我可是曉得的,劍修最吃錢,以及先天劍胚是咱們練氣士里邊的萬中無一,這兩個原因,才不是全部的緣由。
老人哈哈笑道:這就是一本很老很老的老黃歷嘍。
老人不再說話,抬手指了指頭頂高處。
袁宣瞅了瞅,點(diǎn)點(diǎn)頭,最喜歡刨根問底的三郎廟少年,這次竟是不再詢問什么,開始安安靜靜釣魚。
可袁宣還是有些心癢,猶豫了一下,便向老人伸出三根手指。
老人搖搖頭,再次伸手,指了指更高處。
袁宣收起兩根手指,只剩下一根。
老人笑了笑,仍是搖頭。
袁宣終于開始安心釣魚了。
反而是比少年歲數(shù)更長的女子武夫,一頭漿糊,迷惑不解,不明白這一老一少在打什么啞語。
半個時辰后,依舊毫無魚獲。
袁宣拋了一把餌料丟入湖水,水有水脈,看似湖面平靜,實(shí)則底下大有講究,少年可不是隨手亂拋的,他隨口問道:聽說黑河那邊的老黿,飼養(yǎng)了一對最少活了一千五百載的金色蠃魚,劉爺爺,我若是與杜叔叔說一聲,咱們能不能殺過去,與那頭老黿花錢買來啊
老人耐心解釋道:除非是將其打殺了,否則此等靈物,買是注定買不到手的??墒抢宵x能夠這鬼蜮谷活這么久,想要成功打殺,極不容易,除非是竺宗主親自出手,不然往那老龍窟深處一躲,再難尋見了,哪怕你杜叔叔也要無可奈何。
袁宣哀嘆一聲,打殺就算了,我做得到也不做,天生萬物自有其理,修行之人,本就是逆流而行,再造殺孽,總覺得不是什么好事。真不知道那些兵家修士,為何能夠殺人不眨眼,還可以不沾因果業(yè)障。
老人笑道:只要是能夠成為一教一家一宗的,自然各有其大道根祇,在這方天地間立得定,站得穩(wěn)。
袁宣撓撓頭,苦兮兮道:劉爺爺,咱仨的魚漂兒,倒是比那門神還要立得定,一個個比一個穩(wěn)當(dāng)。
老人哈哈大笑。
女子也跟著笑出聲。
————
青廬鎮(zhèn)北邊的客棧,杜文思站在門口。
那位出身于銅臭城卻在這邊長大的女子,與這位披麻宗金丹修士并不陌生,杜文思就是出了名的君子風(fēng)范,所以負(fù)責(zé)客棧大門的女子并不拘謹(jǐn),見杜文思在門口站了許久,便好奇問道:杜仙師,是等人嗎
杜文思搖頭笑道:里邊悶,出來透口氣。
女子無以對,很快便想起一件事來,上次杜仙師也是這般,一個人站在門口發(fā)呆來著。
前些年,有一位境界極高的年輕女冠,行事跋扈,竟是不從牌坊樓那邊進(jìn)入鬼蜮谷,而是直接一劍劈開了天幕,現(xiàn)身之后,結(jié)果又掉頭走了,然后又兩次劈開那傳說中堅(jiān)不可摧的天地屏障,最后一次,剛好是在青廬鎮(zhèn)不遠(yuǎn)處,那位女冠這才收手,落在了青廬鎮(zhèn)上,然后住進(jìn)了這座客棧,正好是杜仙師待客,后連竺宗主都來了。
她這幾次擅闖鬼蜮谷,都引來了幾位英靈的前去截殺。
最后一次,更是被宗主劈出了一刀,只不過給那女冠硬生生接下了。
而且宗主竺泉也只是象征性示威而已,并未傾力。
一番語后,竺泉便徑直返回茅屋,任由那位女冠入境,算是過了披麻宗這一關(guān)。
那外鄉(xiāng)女冠在客棧只待了一天,離開的時候,依舊是一劍破開天幕,十分蠻橫無理。
不過比來的時候稍稍含蓄一些,先是御劍去了北邊一座城池上空,這才破開天地禁制逍遙離去。
然后杜仙師就站在門口這邊,也站了很久,自己問他,還是先前的答案,里邊悶,透口氣。
杜仙師真是那君子,說謊都不會。
后來聽客棧里邊的神仙客人說,那外鄉(xiāng)游歷至此的女冠,是一位來自桐葉洲的女修,在砥礪山那邊與一個名叫劉景龍的修道天才,那是一位天才中的天才,便是她這個看門的小散修,都聽說過劉景龍的鼎鼎大名,他與那別洲女冠,雙方在那座砥礪山大打出手,兩敗俱傷。
一位姿色平平的佩刀女子從街上緩緩走來。
看門女修趕緊屏氣凝神,等到那人走近客棧,顫聲喊了一聲宗主。
佩刀女子笑著點(diǎn)頭回禮。
然后喊了杜文思,說是一起走走。
杜文思與宗主竺泉并肩而行。
竺泉笑著調(diào)侃道:行啦,那黃庭是說過她南歸之時,會再來一趟青廬鎮(zhèn),可是她來不來,什么時候來,是你等在大門口,就能等來的
杜文思臉色微紅。
竺泉繼續(xù)道:聽說那個大鬧一場的年輕劍仙,已經(jīng)進(jìn)了小鎮(zhèn)住下了
杜文思點(diǎn)頭道:剛從銅臭城那邊回來,就住在咱們南邊的客棧里。
竺泉笑道:這家伙十分有趣的,騎鹿神女首次離開畫卷,是奔著他去的,不知為何,沒成。不知道是誰沒瞧上眼誰,反正最后騎鹿神女跟了那位北俱蘆洲歷史上最年輕的宗主,這個小娘們,竟然搶了我的名頭,如果不是在這鬼蜮谷,而是在別處遇到了她,我是一定要與她切磋一番的。若是我贏了,天知地知我知她知,如果我輸了,無需她放出消息,我自個兒就昭告天下,為她揚(yáng)名。
杜文思會心一笑。
這便是自家宗主的脾氣了。
竺泉突然說道:寶鏡山徹底毀了,那一場架打得動靜不小,只不過我沒臉皮偷看,便沒能知道具體過程,那年輕人,應(yīng)該如你所說,就是那個名次墊底的楊人屠,看樣子,好像已經(jīng)得了寶鏡山的機(jī)緣。不管怎么說,既然沒在鬼蜮谷四處惹事,也就由著他得寶而歸了。不過剝落山積霄山那塊地盤,就因?yàn)檫@個進(jìn)入小鎮(zhèn)的年輕人,加上一個不知來歷的書生,兩人聯(lián)手,給他們掀了個底朝天,乖乖,本事不小,謀劃更高,將所有妖物玩弄于鼓掌之中,到頭來你猜怎么著
杜文思苦笑道:宗主,這我哪能猜得到。
竺泉無奈道:你這性子,忒無趣,難怪如今還是條光棍,真不是我說你,再遇上了那個叫黃庭的,喜歡了就開口,人家要走你就跪著磕頭,臉皮算得了什么,給你騙上手后,到時候床上床下,該怎么拾掇自己媳婦,還需要別人教你我就不信了,就算你小子在床下打不過她,床上你還……算了算了,床上自古是男子打不過女子的。唉,如此說來,她瞧不上眼你,也是對的,我本來還想要當(dāng)回牽線搭橋的月老,現(xiàn)在看來,還是免了吧,還是怪你小子不濟(jì)事,你說你咋個就還不躋身元嬰境呢,在金丹境烏龜爬爬,好玩啊真當(dāng)自己是那頭老黿的親戚啦,那你咋個不去娶了老黿的女兒呢
杜文思滿臉漲紅,恨不得挖個地洞鉆下去,惱羞成怒道:宗主!
行行行,不戳你心窩子了,我這不是著急你的修為嘛,你們平時總說我這個宗主當(dāng)?shù)脩猩?我這剛要上點(diǎn)心,瞅瞅,你又不樂意了,到底要咋個弄嘛。
杜文思開始伸手揉臉。
竺泉拍了拍杜文思肩膀,節(jié)哀順變,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那黃庭回頭來了咱們青廬鎮(zhèn),你可別求我?guī)湍愦驎炈?做那生米煮成熟飯的下作勾當(dāng),我雖然是你們這些瓜娃兒的宗主,卻終究不是你們爹娘。不過文思啊,我看你終究是要比那楊麟更順眼些的,你喊我一聲娘親試試看,說不得我這個又宗主又當(dāng)娘親的,就臨時改變主意了。
饒是杜文思這般好脾氣的,也開始嘴角抽搐。
竺泉哈哈大笑,半天沒忍住笑聲,好不容易才止住,結(jié)果她嘀咕了一句他娘的差點(diǎn)給老娘笑裂了嘴,本就長得一般,以后還怎么找皮滑肉嫩皮囊俊的小夫君。
杜文思只得提醒道:宗主,咱們能不能說回正事
你的終身大事,咋個就不是正事了
竺泉咳嗽一聲,點(diǎn)頭道:大圓月寺的老和尚和小玄都觀的道人,都離開過那處桃林,至于去往何處,我還是老規(guī)矩,不去看。但是你算一下,加上那艘流霞舟的年輕宗主,騎鹿神女,以及那個兩次撒網(wǎng)收飛劍的臭王八蛋,以及蒲禳的突然露面,再加上鬼蜮谷中部那幾座大城的蠢蠢欲動,相互勾連,文思,你覺得這說明什么
杜文思搖頭嘆息道:宗主,你是知道的,我一直不擅長這些謀劃算計(jì)。
竺泉重重點(diǎn)頭,貌似很是欣慰,一巴掌拍得杜文思一個踉蹌,很好,與宗主我一模一樣,就是看出了一個熱鬧!
行至街道盡頭,竺泉率先轉(zhuǎn)身走回那座客棧。
杜文思跟著轉(zhuǎn)身。
竺泉再無語,直到客棧門口,才緩緩道:你正值金丹瓶頸將破未破的關(guān)鍵,所以接下來只要開打,你就跑回祖師堂去,不用有任何猶豫,也許那個蹲在渡船上一年到頭喝風(fēng)的老家伙,別的都是狗屁混賬話,唯獨(dú)那句咱們披麻宗得換一種會用腦子的宗主,是對的。所以別人戰(zhàn)死了,連我在內(nèi),都沒什么,披麻宗修士,這點(diǎn)擔(dān)當(dāng)還是要有的,唯獨(dú)你杜文思,要死也不該死在這座烏煙瘴氣的鬼蜮谷,最好都別死在骸骨灘,死去北邊,更北邊才好。
杜文思搖搖頭,宗主,此事我做不到,臨陣脫逃,不戰(zhàn)而退,我杜文思便是舍了大道與性命,都絕不……
竺泉突然輕輕一掌推在杜文思腦袋上,她神色平靜,語氣淡然道:別犯傻,杜文思,我最后擺點(diǎn)宗主架子,與你說一句掏心窩的話,在這世上,最少在我竺泉眼中,一個真正頂天立地的大丈夫,是吃得住大苦,更受得了大辱,任你山岳壓我,那脊梁,卻一直是挺直的!
杜文思站在原地。
竺泉繼續(xù)向前緩緩而走。
————
城池高聳入云的京觀城墻頭上。
一位堪稱玉樹臨風(fēng)的中年男子,悠然散步。
遠(yuǎn)處,兩女一白骨站在走馬道上,一起眺望南方。
道門宗主賀小涼,騎鹿神女,還有這座城池的主人,京觀城城主高承,一尊骸骨灘和鬼蜮谷歷史上最強(qiáng)大的陰靈,坐鎮(zhèn)這座小天地,它幾乎可以媲美一位擅長與人廝殺的仙人境修士。
但是高承生前的身世背景,在后世史書上竟然沒有半點(diǎn)記載。
不是史家和山上修士都不想追本溯源,而是真的沒能在兩大王朝十?dāng)?shù)藩屬國的檔案上,找到任何記錄,一句話都沒有,只有在一國兵部最底層的一卷戶籍上,確實(shí)找到了高承這個名字而已。
步卒高承。
好像這位在當(dāng)年骸骨灘近百萬累累白骨中站起來的鬼物,真是一個沙場死人堆里躺著的無名小卒。
好像當(dāng)他以白骨鬼物之姿站起身后,才開始一步步崛起。
高承身材不高,依舊以一副雪白瘦骨現(xiàn)世,它只是披掛了一副最簡陋的破損鐵甲,腰間佩刀,更是尋常物。
高承問道:賀小涼,你到了我京觀城后,只說是看一看,看完了沒有
那位身穿道袍、頭頂蓮花冠的年輕女冠,微笑道:城主這是要趕人了
高承說道:再給你三天時間,再不走,就不是趕人,而是殺人了。
一旁的騎鹿神女有些心驚膽戰(zhàn)。
京觀城內(nèi)煞氣太重,那頭五彩神鹿是天地承運(yùn)靈物,最受不了這些消磨,便早已給她收起。
這位神女半點(diǎn)不懷疑那位城主的語,絕非恐嚇。
賀小涼微笑道:三天就三天,時辰一到,我一定離開京觀城。
高承瞥了眼遠(yuǎn)處那個走在墻頭上的周肥,這個姜尚真,最好別乘坐你的流霞舟離開,不然我怕忍不住出刀。
賀小涼不置可否。
高承走下了城頭。
姜尚真走回賀小涼和騎鹿神女附近,跳下墻頭,微笑道:只要賀宗主依舊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做,就真的只是看看,到時候不捎帶我一程,也是可以的,大不了我就給高承留在京觀城內(nèi),那些個白骨美人,別有一番滋味嘛。
賀小涼以心聲問道:你覺得這座鬼蜮谷,最缺什么
姜尚真趴在墻頭上,揉了揉屁股,同樣以心聲懶洋洋道:自然是大活人,其實(shí)小天地的靈氣一直都沒怎么變,也變不出花樣來,打生打死這么多年,無非是讓高承寄放在蒲禳之流的身上而已,可是帶著陽氣的活人,太少了,銅臭城那塊風(fēng)水寶地,又給青廬鎮(zhèn)和竺泉死死盯住了,擺明了你高承膽敢去搶人,她就敢撕破臉大打一場。
賀小涼微笑道:那么如果高承可以自造輪回呢使得鬼蜮谷內(nèi),那么多天仙神人也無法聚攏的散亂魂魄殘余陰氣,能夠在鬼蜮谷內(nèi)投胎轉(zhuǎn)世為人百年之后,陰陽相濟(jì),鬼蜮谷躍上兩個大臺階,堪稱別有天地,真正成為了一座洞天、福地兼?zhèn)涞膶毜?又當(dāng)如何
姜尚真先是臉色凝重,隨后很快釋然搖頭,高承道行高,在鬼蜮谷內(nèi)我都打不過,這個我勉強(qiáng)承認(rèn),強(qiáng)龍不壓地頭蛇嘛,可要說高承又得了一門遠(yuǎn)古的禁忌秘法,知曉了卻只是不能掌握那轉(zhuǎn)世之法,我姜尚真……也可以捏著鼻子認(rèn)了,但是還要說這位京觀城城主,手里邊剛好擁有這等無上法器,可以承載這份天地大因果,在這終究還是陽間的鬼蜮谷,給他打造出一座好似酆都的地界,我是打死都不信的!
賀小涼微笑道:那咱們就拭目以待
姜尚真臉色陰沉。
他第一次心情凝重起來。
賀小涼突然笑道:姜尚真,你其實(shí)猜錯了一件事。
姜尚真又恢復(fù)笑容,道:賀宗主請說。
賀小涼卻不再語。
她神色復(fù)雜。
姜尚真開始在心中默默推演。
只可惜又有兩處迷障無法破開,這就很麻煩了。
世上事,差以毫厘謬以千里。
因?yàn)樾⌒加^道人和大圓月寺老僧,曾經(jīng)先后離開桃林,各自都用上了遮蔽天機(jī)的神通手段。
一個是出現(xiàn)在掛有鐵索橋的南邊崖畔,在那邊站了一宿。
一個是出現(xiàn)在水神祠廟附近的埋河之畔,相較之下,老僧倒算是來去匆匆。
至于陳平安到了青廬鎮(zhèn)后,就無法觀看了,姜尚真是如此,想必賀小涼也不例外,至于那個高承,不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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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廬鎮(zhèn)客棧那邊,陳平安雖然心神不寧的狀態(tài),延續(xù)頗久,可仍是強(qiáng)行靜下心來,想要連夜畫出了兩張金色材質(zhì)的縮地符。
只是提筆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遲遲無法動筆,因?yàn)樾闹敲?勉強(qiáng)落筆,在金色符紙上,也畫不出符箓,普通材質(zhì)的符紙上,興許可以。
陳平安放下筆,起身練習(xí)劍爐立樁一個時辰,竟然仍是無法真正心靜。
便干脆推開門去,在夜幕中逛了一圈青廬鎮(zhèn),回到客棧屋子后取出一些竹簡,在燈下翻來覆去,看了許久。
竟是就這么守著燈火,陳平安枯坐了一夜。
天亮?xí)r分,陳平安覆上面皮,背著包裹,又去了趟銅臭城,沒能見著那位熟悉的城門校尉鬼物,有些遺憾。
去到金粉坊,剛好開張,那女鬼掌柜愣了半天,讓男童小鬼手持銀鈴鐺去喊那位坊主,小鬼確實(shí)伶俐聰慧,只是點(diǎn)頭,二話不說,然后去北邊宮門那邊找了那位門神將軍,很快唐錦繡就拎著它一起來到金粉坊,進(jìn)了鋪?zhàn)?唐錦繡看到已經(jīng)在柜臺上放滿物件。
唐錦繡笑道:老仙師,又來啦怎么咱們鬼蜮谷是遍地寶貝嗎,隨便撿個一宿,就能裝滿一麻袋
陳平安笑道:可不是,真是個好地方。
唐錦繡啞口無,雙方按照老規(guī)矩,開始買賣。
只是這一次包裹里邊的物件,唐錦繡看了一遍,只買了兩件,掏出兩顆小暑錢。
真不是她吝嗇神仙錢,事實(shí)上就是如此,如果不是念在對方是一位年輕劍仙的份上,支付一顆小暑錢,就已經(jīng)算她童叟無欺了。
陳平安收了錢,就離開了銅臭城。
也不覺得走了冤枉路。
兩顆小暑錢,不算少了。
返回青廬鎮(zhèn),陳平安繼續(xù)在客棧屋內(nèi)練習(xí)天地樁。
他打算走樁之外,也將這個姿勢古怪的拳樁,走出那一百萬遍。
這天只吃了一頓飯,黃昏中,去那酒肆買了一壺酒,客人寥寥,陳平安坐在那邊喝完了酒,剛好吃完一碟佐酒菜。
依舊是一夜畫符不成,只是相較于前一天,已經(jīng)好上許多,陳平安在后半夜也不練習(xí)天地樁,躺在床榻上,閉目養(yǎng)神,想了許多陳年往事,想著想著,歲月越是往前,一直到了年少時分的一次次上山采藥,不知何時,陳平安竟是就此酣睡過去。
天亮后,陳平安驀然清醒,只覺得神清氣爽,收拾出了一只新的包裹,再次去往銅臭城,這一次在城門那邊總算遇到了那位鬼物校尉,陳平安比對方還著急,丟出一顆雪花錢,在那位城門鬼將的帶領(lǐng)下,又聽到了熟悉的財(cái)源滾進(jìn)吉利話。陳平安直奔金粉坊,這一次唐錦繡就已經(jīng)干脆候在鋪?zhàn)娱T口了。
見到了陳平安,她笑道:老仙師,你給我一句準(zhǔn)話,明兒還來不來吧,要是還來,我今兒就在店里打地鋪了!
陳平安哈哈笑道:今天過后,暫時是真沒寶貝要賣了,怪我,昨天喝過了酒,倒頭就睡,這不就耽誤了我晚上出門撿東西。貪杯誤事,莫過于此啊。
今天唐錦繡翻過所有物件后,挑中了六件,給了五顆小暑錢。
雖然不能與第一天相比,可比起昨天雙方在鋪?zhàn)永锎笱鄣尚⊙?、一個眼神詢問真不買一個眼神次次回答我真下不了手的那番寒酸場景,今兒的買賣雙方,還是要喜慶開懷太多了。
陳平安收起小暑錢和包裹后,唐錦繡送到門口,打趣道:老仙師,明兒真不來啦
陳平安扶了扶斗笠,轉(zhuǎn)頭笑道:明兒宰相娘娘就安心睡個晚覺吧。
唐錦繡微微一愣,然后笑道:好的。
陳平安想了想,還是轉(zhuǎn)過身,抱拳告辭道:多有叨擾了。
唐錦繡也施了一個萬福,笑語盈盈,劍仙前輩走好,有空再來。
陳平安點(diǎn)點(diǎn)頭。
唐錦繡突然一個沒忍住,笑道:這位劍仙,以后可莫要擅闖女子閨閣搜刮物件了,跌份兒。
陳平安這下頭也沒轉(zhuǎn),快步離去。
唐錦繡一手捧腹,一手捂住嘴,她到底是沒敢大笑出聲,她怕那位臉皮又厚也又薄的年輕劍仙,回頭就給自己來上一飛劍。
陳平安離開城門的時候,沒忘記再給那城門校尉一顆雪花錢,已經(jīng)走出城門附近數(shù)步,陳平安莫名其妙停下了腳步,回頭望去,喃喃自語,然后毫不猶豫就又掏出一顆神仙錢拋去,可不是什么雪花錢,而是一顆小暑錢,陳平安爽朗笑道:將軍可以請兄弟們喝一頓城內(nèi)最好的美酒。
那鬼物校尉如同做夢,反復(fù)看了幾遍手中那顆小暑錢,然后扯開嗓子大笑道:這敢情好!咱們銅臭城,這玩意兒,真是神仙錢的老祖宗,比啥都值錢!
陳平安返回青廬鎮(zhèn)的時候,反正閑來無事,便開始六步走樁,畢竟天地樁還是太過古怪了。
越走樁,越心靜。
不知不覺,陳平安就到了青廬鎮(zhèn),一笑過后,繼續(xù)六步走樁去往客棧,反正也沒剩下幾步路了。
到了客棧屋子,將整個包裹都收入咫尺物。
這包袱齋,在這鬼蜮谷當(dāng)?shù)貌畈欢嗔恕?
一想到最后給出的那顆小暑錢,陳平安深呼吸一口氣。
陳平安坐在桌旁,再次深呼吸一口氣,似乎是因?yàn)橄露藳Q心的緣故,再無雜念,又一次方寸物中取出筆墨和兩張金色符紙,開始畫那縮地符。
一氣呵成。
休息片刻后,抖了抖手腕,起身在屋內(nèi)繼續(xù)走六步走樁,落座后,再次一鼓作氣,畫出了第二張縮地符。
將兩張縮地符畫好之后,小心翼翼收入袖中。
陳平安閉上眼睛,開始再次將自己進(jìn)入鬼蜮谷的所有經(jīng)歷,重新迅速思量了一遍。
從自己與三郎廟袁宣等人、那對道侶一起走過牌坊,烏鴉嶺,寶鏡山,桃林,剝落山……最終落在了黑河之畔。
那老僧曾說,回頭是岸。
先前在城門那邊,陳平安便是沒來由想起了這四個字,才給出了那顆小暑錢。
陳平安睜眼后,瞇起眼,片刻之后,重新從咫尺物取出一些新物件裝入包裹,例如避暑娘娘閨房內(nèi)的那幾幅神仙打架圖,以及那五條金色竹鞭!
離開客棧后,陳平安沒有直奔銅臭城,而是去了小鎮(zhèn)酒肆,又要了一碗酒。
掌柜老漢將酒碗放在桌上的時候,忍俊不禁道:這位小劍仙,怎的,才從銅臭城做完買賣,又要去掙錢啦
陳平安微笑道:神仙錢不長腳,別人兜里的,更是不會挪窩,就只能靠自己多跑幾步路了。
掌柜老漢先前招待過此人一碗酒,所以是知道眼前這位年輕劍仙,還有另外一種年輕面容,便打趣道:見過那位城主妹妹唐錦繡沒想要從她手上多掙錢,我建議你還是別覆那張老人面皮了。
陳平安喝了口酒,玩笑道:算了吧,不然要是給她瞧上眼了,豈不是麻煩事一樁。
掌柜老漢哈哈大笑,也對。
老漢看著陳平安坐在那邊小口喝酒,又問道:你這位堂堂劍仙,這都去了幾次銅臭城當(dāng)那野修的包袱齋了真不怕沾染了一身銅臭氣啊。
陳平安笑道:這一次應(yīng)該可以多賺些,先前幾次,不過是熱熱手,釣一釣她的胃口罷了。
陳平安喝過了酒,去往那座銅臭城,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那城門鬼將已經(jīng)不在。
陳平安似乎很是失望,問了一位城門鬼卒那位將軍去哪兒,那鬼卒埋怨道:這位老仙師,還不是你老人家賞賜了那顆雪花錢,將軍大人自個兒去女兒坊快活了,咱們這些當(dāng)差的啊,反正是沒能喝上一頓酒。
陳平安一臉無語模樣,哀嘆一聲,轉(zhuǎn)頭就走,然后再轉(zhuǎn)頭,丟出一顆雪花錢給那鬼卒,叮囑道:記得跟你們將軍說一聲,明兒我還來你們銅臭城,一定要在啊。
鬼卒接錢后大喜,點(diǎn)頭哈腰,嚷嚷道:老仙師只管放心,明兒小的便是綁也給將軍綁來。
陳平安回到青廬鎮(zhèn)客棧后,繼續(xù)閉門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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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蜮谷北方京觀城,高坐白骨王座的城主高承緩緩收起手掌,當(dāng)那個年輕人沒能瞧見城門的福星鬼物后,便大失所望返回青廬鎮(zhèn),這位京觀城城主譏諷一笑。
高承此時此刻,不再是白骨嶙嶙的模樣,而是恢復(fù)了生前模樣,只不過依舊相貌平平。
明天再去銅臭城
高承想起那只被年輕人懸掛腰間的養(yǎng)劍葫。
它輕輕按住刀柄,開始等待那個女子宗主的離去。
青廬鎮(zhèn)里邊的光景,高承可以看得到一些,準(zhǔn)確說來是兩處,但是每次窺探,必須慎之又慎,一來嚴(yán)格意義上說,青廬鎮(zhèn)其實(shí)不屬于鬼蜮谷這座小天地,二來有竺泉在那邊盯著,又有披麻宗一件重寶壓陣,所以掌觀山河的神通運(yùn)用起來,十分凝滯模糊,只能勉強(qiáng)看個大概。
但是即便那兩枚棋子為此泄露了行蹤,還是很值得的。
高承其實(shí)更希望那個年輕人,能夠走出青廬鎮(zhèn),往北方多走幾步。
看樣子,那個家伙一定會繼續(xù)北游的。
現(xiàn)在就只等那個姓賀的小道姑離開鬼蜮谷即可。
她在京觀城內(nèi)。
再加上那個臭名昭著的姜尚真。
形勢就會變得極其復(fù)雜。
高承閉上眼睛,雙手輕輕按住王座把手,是兩顆亡國皇帝的頭顱。
夜幕降臨。
那流霞舟緩緩升空。
高承站起身,瞬間來到寶舟之上。
賀小涼望向這位京觀城城主,似笑非笑。
高承驀然想通一個模模糊糊的真相,放聲大笑,以拳捶胸,沉聲道:雖然不知你為何要如此做,可這些歪來繞去的,我都不管,總之只要成了,我京觀城將來必有重謝!
賀小涼不予理睬。
依舊是什么都沒有做,什么都沒有說。
高承不再耽誤那艘寶船離開鬼蜮谷,很快就返回京觀城王座,并且大手一揮,主動在流霞舟去往的天幕方向,將鬼蜮谷與骸骨灘之間打開了一扇大門。
墻頭之上,姜尚真果然沒有去乘坐那艘流霞舟,而是繼續(xù)在墻頭上散步,仰頭望向天幕那處如同門扉的窟窿。
流霞舟一閃而逝。
重返骸骨灘后,身后大門瞬間關(guān)閉。
騎鹿神女小心翼翼問道:主人,這是為何
賀小涼淡然道:世間道侶,總是福禍相依的。而我賀小涼更是以福緣深厚,著稱兩洲,所以我在哪里,我若是有了一位道侶,那么他自然可以福緣不斷。雙方越近越是如此,而我在本命相沖、消磨道行的京觀城內(nèi),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騎鹿神女有些語凝滯,所以我才會走出了畫卷所以主人才會故意來到這座鬼蜮谷,又在今夜離開了
賀小涼一不發(fā)。
騎鹿神女臉色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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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骨灘上空云海中的賀小涼,突然轉(zhuǎn)頭,微微張大嘴巴,她臉上不知是喜怒哀樂,最終恢復(fù)平靜,深深望了一眼南方。
騎鹿神女戰(zhàn)戰(zhàn)兢兢。
賀小涼轉(zhuǎn)過頭,只說了一個字,走。
京觀城內(nèi),姜尚真瞥見那堪稱匪夷所思的一幕后,狠狠抹了把臉。
老子這次是真服氣了。
這也能想得到,做得到
高承猛然站起身,怒氣沖天,怒吼道:飛劍留下!
大圓月寺內(nèi),老僧仰頭望月,雙手合十,微笑道:善哉。
青廬鎮(zhèn)那邊。
從南邊客棧屋脊處,兩次金光閃爍后,一位換上了一身金醴法袍的年輕劍客,剎那之間便來到天幕不遠(yuǎn)處,手持劍仙,一劍劈開了天幕,御劍直去披麻宗祖師堂。
竺泉按住刀柄,懸空而停,目視北方。
這位披麻宗宗主非但沒有攔阻,反而為那個先前悄悄找了她一趟、然后雙方做了筆不小買賣的年輕劍仙,為他幫忙盯住北邊的動靜。
京觀城內(nèi),一具身高千余丈的白骨刀客,轟然現(xiàn)身,竟是要一刀劈開天地屏障,去往骸骨灘外,追殺那個年輕劍仙。
姜尚真哈哈大笑,丟出一張比先前兩張雪花錢網(wǎng)更加巨大的網(wǎng),先前那兩張不過是兒孫網(wǎng),這一張才是祖宗網(wǎng)。
大網(wǎng)瞬間纏住那高如山岳的白骨腳踝,將其狠狠往下一拽,姜尚真一掠而起,以一片柳葉開天地,竟是完全舍了那張價值數(shù)十顆谷雨錢的重寶大網(wǎng)不要了,飛出天幕窟窿之際,姜尚真轉(zhuǎn)頭笑道:你這骨頭架子,來打我啊,來打我啊,來啊,不來你就是我周肥大爺?shù)墓詫O兒……
姜尚真嘴上撂著狠話,半點(diǎn)不耽誤腳底抹油就是了。
鬼蜮谷內(nèi),竺泉出刀,一道白虹從南往北,砍在巨大白骨的腰部。
更有一劍如虹,起始于白籠城,斬中白骨頭顱處。
竺泉咦了一聲,問道:蒲骨頭,你這是作甚其實(shí)垂涎我的美色已久,所以才婦唱夫隨
那青衫白骨淡然道:我輩劍客行事,天地?zé)o拘束。
竺泉和蒲禳一人出刀,一人出劍,阻攔那頭巍峨如山的白骨撕裂天幕屏障。
骸骨灘外。
陳平安一路御劍向披麻宗本山的那座祖師堂,抹了把額頭汗水,咧嘴一笑。
我也是一劍破開過天幕的人了。
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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