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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花小說網(wǎng) > 劍來·陳平安 > 第八百七十六章 各有渡口

第八百七十六章 各有渡口

果然還是孫觀主說話有高度,有力度。

傳聞老觀主在那場婚宴喝過了喜酒,一回到自家觀內(nèi),就找到了一個輩分最低、年紀(jì)很小的小姑娘,老觀主語重心長,與她教誨一番,加把勁,長得漂漂亮亮的,爭取以后讓那陸掌教來咱們道觀倒插門。

小姑娘使勁點頭,信心可足。

祖師爺爺說了嘛,那個叫陸沉的色胚,對她是一見鐘情呢,三天兩頭就趴在墻頭那邊偷看自己。

何況在晏胖子那邊,這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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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說法也得到了佐證,所以可不是她胡思亂想。

晏胖子在道觀里邊,生意做得可好了,光是一本百劍仙印譜,銷量就十分可觀,價格嘛,稍貴了點。

沒過多久,又推出了一部版刻極其精美、還有白也作序的皕劍仙印譜,分出了個上下兩冊,兩本印譜,上冊單賣,兩顆小暑錢,下冊單賣售價三顆小暑錢,白也的序文,難道不值個一顆小暑錢

兩本一起才賣三顆小暑錢,傻子才不買兩本呢。

晏胖子還能經(jīng)常撿到些桃花、桃枝,做成書簽和桃木筆桿,銷路很好,半點不愁賣。

因為他暗示如今玄都觀,似乎年景堪憂啊,大香客們,

香火錢,相較以往,清減許多啊,不那么財大氣粗了,

所以他掙來的神仙錢,是要與某人分賬的。

還說他這是螺螄殼里做道場,如果由著他鋪開攤子,保管日進斗金,

晏胖子每次一拍胸脯,肥肉顫顫,跟一筷子打在五花肉上邊。

其實怪膩歪惡心人的。

小姑娘每次都要翻白眼,或是轉(zhuǎn)過頭不去看。

晏胖子,我要是嫁了人,你會不會傷心啊。

廢啥話,那不得傷心欲絕瘦成一百斤不到

哈,瘦成半個晏胖子。

朝歌跟霜降一樣,都曾是青冥天下十人之一,只因為閉關(guān)多年,又都退出了榜單。

在這件事上,只有大玄都觀的孫道長,最穩(wěn)重,都沒有什么之一。

因為老觀主自從第一次登評之后,就再沒有掉出過十人榜單,就連名次都沒有任何變化。

第五。

朝歌站在徐雋身邊,她一身詩意,滿眼柔情。

朝歌身邊還有位女冠,施展了極為高明的障眼法,讓人霧里看花,她落在他人眼中的姿容相貌,已經(jīng)變化數(shù)百種。

這位十四境女冠,轉(zhuǎn)頭望向?qū)O道長,神色不善。

孫道長破天荒朝她赧顏一笑,略帶幾分心虛。

一個大老爺們,誰還沒年輕過呢,怎么可能沒點英雄氣短的兒女情長。

不遠處,一位中年相貌的美髯男子,名叫姚清,字資美,道號守陵。

是那出了一撥五陵少年的青神王朝,三朝首輔,被尊稱為雅相。

這個王朝,那可是一處著稱于世的風(fēng)水寶地,當(dāng)之無愧的金玉叢林,瑩澈道場。

青冥天下的三朝皇帝,可不是浩然天下,至多就是一百多年的光陰,在這邊恰恰相反,能夠穿龍袍坐龍椅的,幾乎人人都是資質(zhì)卓絕、道法高深的大修士,長壽延年,每個帝王之家,都是家傳道法無比悠久的存在,歷代皇帝還能煉化龍脈,所以只有那些日暮西山的老朽王朝,龍子龍孫當(dāng)中,出不了必定可以躋身上五境的修道胚子,往往就會意味著國運衰落,根本不用欽天監(jiān)提醒。

孫清曾經(jīng)完成一樁壯舉,斬卻三尸,共登仙籍。

三位尸解仙,裴績,韋居道,宇文山麓,一仙人兩玉璞。

在青冥天下,尸解仙跟米賊、挑夫、一字師差不多,雖然不至于被視為人人得而誅之的邪魔外道,可絕對不敢隨便靠近白玉京地界。

不過孫道長給孫首輔取了個綽號,四不像。

姚清本人也不以為意。

倒是作為姚清三尸之一的裴績,曾經(jīng)找過大玄都觀劍仙一脈的麻煩。

之后大玄都觀,就帶著一大幫子劍仙去青神王朝游歷,美其名曰結(jié)交朋友,實則堵門。

而孫道長自己,倒是沒有拋頭露面,不然就欺負人了,去還是去了的,這才有了與其中幾位五陵少年最年輕一輩,成為忘年交。

成名要趁早,打人更要趁早。

與雅相姚清并肩而立的女子,是國師白藕。

身材修長,姿容極美,天然嫵媚。

腰別一支手戟,名為鐵室。

她是一位止境武夫,屹立武道之巔百余年,青冥天下十大武學(xué)宗師之一,高居第三。

不同于練氣士的百年一評,有人都覺得間隔太短,純粹武夫是甲子一評,猶顯太長。

白藕在她第一次登榜后,名次墊底,然后幾乎每隔十年,就要被她宰掉在自己前邊的那個,以至于不到一甲子光陰,她就先后問拳四次,戰(zhàn)績?nèi)珓?死三活一,唯一活下來的那個止境武夫,還跌境了。等到白藕第二次登榜,就已經(jīng)躋身前三甲。

所以一直將她與浩然天下的裴杯作比較。

而白藕也確實一直想要與那個所謂的女子武神,掰掰手腕。

雙方同為國師,皆是女子。

孫道長瞥了眼那個小姑娘,

白藕與人對敵,喜歡梟取首級。

老道長一直好奇,這么件旁生橫刃的兵器,背不好背,掛在腰邊,走起路來,會不會割傷大腿。

哪怕武夫體魄足夠堅韌,神兵鋒銳,割破了法袍,豈不是春光乍泄

可惜那個阿良在青冥天下沒有久留,不然以那個家伙的脾氣,肯定要幫自己問上一問。

至于自己,畢竟年紀(jì)大了,開不了這個口,不然容易落個為老不尊的風(fēng)評。

借助老觀主揮袖造就的一幅山水畫卷,雖然畫面模糊,但是能看個大概景象。

詹晴和狄元封對視一眼,都發(fā)現(xiàn)對方一臉匪夷所思,他們實在無法將那個連青冥天下都要經(jīng)常說起的年輕隱官,與當(dāng)年家鄉(xiāng)天下那個貪生怕死、老謀深算的的家伙掛鉤。

陸臺和袁瀅站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

米賊王原箓,跟同鄉(xiāng)人戚鼓,一個出身捉刀客一脈的純粹武夫,也來湊熱鬧了。

低頭縮肩的王原箓,瞧見了風(fēng)流倜儻的陸公子,這位米賊一脈的道人,給人一種鬼鬼祟祟的姿態(tài),偷摸過去,好像站在陸公子身邊,比較安穩(wěn)。

王原箓依舊是那頭戴氈帽、腳穿棉鞋,還有一身青布道袍的寒酸裝束,不是吝嗇,這叫節(jié)儉,做人不忘本。

他與戚鼓雖然都出身青神王朝,但是與那家鄉(xiāng)父母官的首輔姚清、國師白藕,都沒什么親近,甚至可以說半點好感也無。

孫道長轉(zhuǎn)頭望向那個瘦猴似的米賊晚輩,撫須笑道:咋回事嘛,見著了貧道也不吱個聲,弄撒子

王原箓沒好氣道:管你慫事!

年齡、輩分、境界都很懸殊的雙方,都沒有以心聲語。

孫道長說了一句瓜皮。

王原箓回了一句蕞娃。

孫道長笑問道:咥一碗

王原箓點頭道:差的不要,來壺最貴的。

孫道長還真就丟過去一壺仙釀。

似乎罵歸罵,喝酒歸喝酒。

米賊一脈道統(tǒng),不被白玉京認可,在青冥天下山上的地位,有點類似山下落草為寇的賊子。

悶慫啥時候才能找個暖炕的婆姨,休先兒咧。

不是明兒個,就是后兒個。

老觀主此舉,明擺著是在為米賊一脈撐腰,半點面子都不給白玉京。

不同于數(shù)量稀少的尸解仙,米賊這一脈道統(tǒng),在青冥天下已成氣候,人數(shù)極多,在三州之地蔓延。

只求個道士譜牒,卻不去朝堂官府當(dāng)?shù)拦?如果一定要當(dāng)官,那他們就干脆連道牒都不要了。

而這都是玄都觀孫道長那位師弟一手造就出來的局面,

傳聞余斗曾經(jīng)在接掌白玉京百年期間,差點就要親自動手,殺盡米賊一脈,但是被大掌

教師兄給攔阻下來。

年輕道士身邊的同鄉(xiāng)戚鼓,一直內(nèi)心惴惴。

就這么跟老觀主說話真不怕被打個半死嗎

聽聞大玄都觀的孫道長,出了名的心眼小,修行路上最大樂趣所在,就是喜歡記仇翻舊賬,擅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半路敲人的悶棍。

一座天下都知道孫老觀主的作風(fēng)正派。

貧道這個人,別的優(yōu)點沒有,就一點,嫉惡如仇,眼睛里揉不進半點沙子。

你讓貧道的眼睛里進沙子,貧道就往你鞋子里裝沙子,不耽誤你修行趕路,就只是走路硌腳。

王原箓當(dāng)年在家鄉(xiāng)那邊籍籍無名,第一次出門遠游,半路跟這位隱姓埋名的孫道長碰著了,然后合伙做過些買賣,虧大了,倒不是錢財上被坑,其實是有賺的,而是老道長騙王原箓,自己是他祖上,擔(dān)心王原箓不信,老人還曾拿出一部族譜,讓王原箓算是認祖歸宗了。

那位瞧著就很仙風(fēng)道骨的老神仙,在街上,一見著蹲在路邊啃烙餅的王原箓,就透著股熱乎勁兒,攥住王原箓的胳膊,說像,實在是太像了,當(dāng)場把王原箓給整懵了。之后老道人自稱云游在外百余年,好不容易混出點名堂,成了個在江湖上德高望重、一呼百應(yīng)的中五境大修士,不料此次衣錦還鄉(xiāng),家族子嗣如此香火凋零,竟是一個都找不著了,心灰意冷,所幸后世子孫里邊還只剩下個續(xù)香火的王原箓,不幫他幫誰

其實那會兒王原箓已經(jīng)是而立之年的歲數(shù),仍是熱淚盈眶,畢竟都不是什么他鄉(xiāng)遇故知,而是碰著了自家老祖宗,磕完頭,就坐在地上,抱住孫道長的一條小腿,泣不成聲。

當(dāng)初王原箓誤打誤撞,靠運氣走上修行路,才剛剛開始修行沒幾年,沒見過世面,又實心眼,結(jié)果就那么誠心誠意,傻乎乎喊了好幾個月的老祖宗。

王原箓當(dāng)然不是真的缺心眼,也有自己的計較,

自認為一個窮得娶不起不惜的光棍漢,小二十年了,都沒能混出個最末流的道官譜牒,只能年復(fù)一年,看守山中那些沒半點名氣的洞窟,根本不值得一位修道有成的老神仙誆騙什么,騙財騙色還是那一包裹的破爛書籍

王原箓就探口風(fēng),下之意,就是提醒那位剛認的老祖宗,這些書籍,也甭管是不是一家人了,給個百兩銀子,都不用什么山上神仙老爺才的雪花錢,他王原箓就當(dāng)孝敬老祖宗了。再說了,既然是一脈單傳,你老人家從指甲縫里給自家晚輩摳出點銀子,總不過分吧

只要能夠賣出那些書籍,他就會立馬轉(zhuǎn)頭,回鄉(xiāng)找個姿色過得去的婆姨娶過門,歲數(shù)大點無所謂,腚兒大就成,好生養(yǎng),反正自己歲數(shù)也老大不小了,到時候再生堆崽兒。哪怕依舊混不上個光宗耀祖的道官身份,好歹續(xù)上了香火。

那會兒的王原箓,哪里曉得自己之后的人生,是那么個刀光劍影、想都不敢想的山上生涯。

袁瀅有些奇怪,印象中王原箓這家伙,跟自己未來相公同桌喝酒那會兒,拘謹?shù)酶鷤€鄉(xiāng)下村夫,瘦竹竿一人,哪怕是坐著喝酒,都不敢直起腰的膽怯模樣,見著了陸臺,那種自慚形穢,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好像都不知道如何掩飾那份卑微。

怎么到了孫老觀主這邊,就如此做人敞亮、說話大氣磅礴了

陸臺笑著以心聲解釋道:這個王原箓,會很了不起的,越往后越厲害。如果白玉京那邊一直不把他當(dāng)回事,放任自流,以后要吃大苦頭。

袁瀅頗為意外,似乎陸公子對王原箓的評價,要比徐雋更高。

袁瀅問道:白玉京那邊精通卦象的道官老爺,不在少數(shù)吧

陸臺從袖中取出一把折扇,輕敲一下袁瀅的腦袋,笑瞇瞇道: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當(dāng)然是明知如此,卻故意偏不當(dāng)回事,那位真無敵覺得自己真無敵唄。

袁瀅笑瞇起眼。

陸臺打開折扇,正主兒來了。

是一位身材魁梧的道人,頭戴一頂魚尾冠,身披羽衣,手持仙劍。

————

拖月一事,大功告成。

齊廷濟和陸芝率先返回劍氣長城。

雙方?jīng)]有去往城頭,身形落在南邊大地之上。

城頭最新刻字者,隱官陳平安。

齊廷濟抬頭望向那個最高處的大字,微笑道:你就沒半點吃味

劍氣長城,最想刻字的那個劍修,當(dāng)然是陸芝。

阿良已經(jīng)刻字了,而左右對這種事情是根本無所謂,即便斬殺了一頭飛升境大妖,可能甚至未必愿意刻字。

用阿良的話說就是這家伙字太丑,不敢丟人現(xiàn)眼。但是沒關(guān)系,自己可以代勞。

陸芝撇撇嘴,不敢,怕被記仇。

齊廷濟有些意外,陸芝都會講笑話了

就是有點冷。

陸芝好奇問道:如果將來你再斬飛升,還會不會在這邊刻字了

在劍氣長城戰(zhàn)場,之所以難以斬殺飛升境大妖,不是齊廷濟這些老劍仙們劍術(shù)不高,殺力不夠,而是大妖逃遁太過容易。

可如今兩座天下形勢顛倒,以齊廷濟的實力,完全有機會對某頭窮途末路的飛升境大妖,捉對廝殺,再仗劍斬首。

齊廷濟搖搖頭,就以這個‘萍’字收官,最好不過了。

此地劍修人生如飄萍而不沉淪。

一場舉城飛升,在五彩天下落地生根。

加上那些劍仙胚子,恰似浮萍四散天地間,如今的異鄉(xiāng),時日一久,將來也會成為各自家鄉(xiāng)。

齊廷濟抬頭望向另外那半座城頭,我們這位隱官,跌境不少。

陸芝有些憂心,代價是不是太大了點。

齊廷濟疑惑道:那個妖族劍修是怎么回事,怎么跟陸掌教喝上酒了

陸沉在城頭那邊,朝陸芝遙遙招手,笑喊道:陸芝姐姐,這里這里!

陸芝與齊廷濟一同御風(fēng)去往城頭那邊,落地后陸芝一臉疑惑,有事要跟隨陸掌教去白玉京做客的人,是豪素,又不是我。

陸沉朝陸芝那邊抬了抬下巴,笑著不說話。

原來這會兒的陸芝,還手持一把南冥,愛不釋手,而且還腰懸一把游刃。一尾青魚蹈虛圍繞陸芝,悠哉悠哉擺尾游曳。

陸芝也跟著不說話。

陳平安開口說道:我沒事。

寧姚很快就會返回。

齊廷濟笑道:豪素就不回這邊了,只是讓我捎話給你,說那撥如今身在青冥天下的劍修,讓你放心,他會幫忙盯著,總之不會讓人隨便欺負,雖然他不敢隨口保證護住所有劍修的性命,說自己畢竟不是你這個隱官,當(dāng)不了那事事上心的管家婆,但是他豪素可以保證一事,一旦有哪位劍修意外身死異鄉(xiāng),絕不至于無人報仇。

陳平安點頭道:這就很足夠了。

某種意義上,豪素在劍氣長城沒怎么履行刑官職責(zé),不曾想?yún)s選擇在青冥天下,真正當(dāng)起了刑官。

一位飛升境劍修的威懾力,不管在哪座天下,都是巨大的。

尤其是豪素還曾在浩然天下,在文廟和禮圣的眼皮底下,親手殺過飛升境修士。

陳平安轉(zhuǎn)頭與陸沉說道:陸掌教,你幫我問一下豪素,愿不愿分出一部分拖月功德,與你們白玉京商議一事,以后可以殺個飛升境,在白玉京那邊不用擔(dān)責(zé)。

陸沉頭疼不已,此事還得問過二師兄才行,他才是真正管事的,貧道這會兒可不敢打包票。

攬事不是這位三掌教的風(fēng)格,躲事才是他的老本行。

陳平安笑道:可以讓豪素盡量在你坐鎮(zhèn)白玉京的那個百年之內(nèi)出劍,也算給那位真無敵一個臺階下了,這總可以吧何況我們那些劍修,在修行路上,不太可能主動挑事。

陸沉無奈道:行吧,怕了你了,貧道就這么跟二師兄商量,約莫還得喝酒壯膽,硬著頭皮才敢開口。我那二師兄的性情,天下皆知,對貧道這個師弟,又是出了名的看不順眼,百般挑剔,只希望貧道別好心辦壞事。

再有,貧道得將丑話說在前頭,白玉京那邊,五樓十二城,并無高下之分,按照我那位大師兄早年訂立的法旨,在寥寥幾條大道規(guī)矩之外,絕大多數(shù)事情,各位城主樓主,能夠各憑喜好,駁回三位掌教的旨意,完全可以拒不尊奉。

不管如何,貧道都會竭力促成此事。

其實余斗對于劍氣長城的這撥劍修,頗為看好。

道理很簡單,大玄都觀的劍仙一脈,實在是占據(jù)天下太多劍道氣運了。

大玄都觀,曾經(jīng)被人說成是浩然天下那邊的劍氣長城。然后這個由衷贊譽道觀和孫道長的說法,一下子就廣為流傳。

結(jié)果就惹惱了孫老觀主,據(jù)說老道長氣得跳腳,說罵我可以,怎么可以罵劍氣長城。

屁顛屁顛找上門去,讓那個率先提出這個說法的飛升境修士,必須收回這句話,不然這件事沒完,咱哥倆積攢千年的情誼就算打了水漂,從今往后徹底結(jié)下梁子了。

對方只得通過宗門山水邸報,昭告天下,捏著鼻子苦兮兮給了個新的說法,大玄都觀不是青冥天下的劍氣長城。

這才心滿意足的老觀主,拍了拍那個好兄弟的肩膀,提醒對方以后注意點,一口唾沫一顆釘,不能亂說話。

這種話,其實從孫道長嘴里說出來,怎么聽怎么不對勁。

陳平安說道:有件事,得麻煩齊宗主與酡顏夫人說一聲,寶瓶洲有一處南塘湖青梅觀,精心栽種了萬余棵古梅樹,枯死大半了,回頭請她走一趟,看看有沒有法子挽救。我肯定不會讓她白跑一趟。

齊廷濟點頭道:好說,她如今巴不得有個正當(dāng)理由,返回浩然游覽四方。

這位梅花園子的舊主人,怕死是真怕死。待在蠻荒天下這邊,她每天都心難安,總覺得置身戰(zhàn)場,太危險了,已經(jīng)變著法子找個數(shù)個蹩腳借口,要回南婆娑洲宗門待著了。

陳平安笑著介紹道:這位喜燭道友,會跟我一起返回浩然天下,會擔(dān)任幾年落魄山的不記名供奉。

一位堂堂飛升境巔峰的遠古大妖,略帶幾分拘謹,起身作揖再直腰,微笑道:喊我小陌就好了。

看得齊廷濟大為訝異。

陸芝倒是根本不在意,是敵人最好,砍死就是了。自己正好沒有刻字。

無非是舍了一把本命飛劍不要,換來一個城頭刻字,不虧。

陸沉抱拳道:告辭告辭,貧道先去一趟天上的大門口,然后就直接去往浩然天下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結(jié)果無一人給句客氣話。

小陌是打算等著自家公子先開口,再與相逢投緣的陸道友寒暄幾句。

陸沉就保持那個抱拳姿勢。

陳平安笑道:陸掌教見過了顧前輩,別忘了去趟云霞山。

齊廷濟跟著說道:以后有機會去青冥天下拜會陸掌教。

陸芝說道:我不去。

小陌這才作揖拜別,陸道友,就此別過,后會有期。

陸沉這才心里稍微好受幾分。

陳平安突然站起身,與陸沉抱拳告別。

下次雙方重返,多半就是在青冥天下的白玉京了。

雙方再不是末代隱官與浩然陸沉的身份。

而是驪珠洞天陳平安與白玉京三掌教的身份了。

陸沉微微一笑,輕輕點頭,身形化虹遠去天幕。

確定陸沉已經(jīng)遠離城頭,陸芝以心聲問道:陳平安,這只劍盒怎么辦

她是真心喜歡。

何況用順手了。

陳平安笑道:陸沉以后肯定還會返回浩然,如果先去南婆娑洲找到你,你別管他怎么說,就只管推到我這邊,咬定一事不松口,說這樁買賣,買賣雙方是陸掌教跟陳平安,劍盒當(dāng)然會歸還,但是得讓陳平安親自露面談定此事,不然陸掌教到時候取回劍盒,再跑到落魄山這邊咋咋呼呼,存心一樁買賣想掙兩筆錢,就有失厚道了。

可如果陸沉下次是先找到的我,就更好辦了,我會先拖住他片刻,留他在落魄山做客,私底下給你通風(fēng)報信,你到時候就先找個地兒躲著他,比如白帝城,或是文廟功德林,神僧了然的玄空寺。三番兩次過后,陸掌教就心里有數(shù)了。

陸芝聽得神采奕奕,頻頻點頭,其實她的本意,是實在不行的話,就讓隱官大人跟陸掌教打個商量,她愿意花錢買下劍盒,但是她砍人還算擅長,獨獨不擅長跟人砍價,抹不開面兒,就想著讓陳平安幫忙出面談價錢,反正這次出行,沒少掙,天材地寶、神仙錢一大堆,萬一又給花沒了,到時候錢不夠,她就賒賬,大不了讓龍象劍宗或是陳平安那邊先墊補。

女子買東西的樂趣,其實一半在砍價上邊。陸芝只是不擅長討價還價,不代表她不喜歡砍價。

其實陸沉也不是那么在意劍盒,此物這對他來說,比較雞肋。

當(dāng)然陳平安不是真心想要幫著陸芝黑下這只劍盒,早就想好了,被陸沉帶走的珊瑚筆架,將來一半龍宮舊址的所有收益,都可以歸陸沉。

以陸芝的性情,以后等她躋身飛升境,她肯定會先游歷五彩天下,再去青冥天下。

所以陸芝只是嘴上說不去,不能當(dāng)真的。

小陌輕聲提醒道:公子是在等待道侶返回城頭

陳平安笑著點頭。

齊廷濟率先返回那處渡口,留下陸芝,等到寧姚返回才動身。

陳平安在等寧姚的同時,看了眼遙遠的南方,再無十四境修為,哪怕窮盡眼力也看不到太遠的風(fēng)景。

想著一件小事,緩緩翻檢記憶,挑選以后當(dāng)山下學(xué)塾教書先生的地點,位置距離落魄山,太遠太近好像都不行,黃庭國那邊好像還不錯。

天庭舊址,金色拱橋那邊,周密身邊,一個女子始終站在欄桿上。

青冥天下,被譽為真無敵的余斗,憑借一座天下的大道天時,現(xiàn)出一尊巍峨法相,手托一輪明月,蹈虛而行。

寧姚御劍重返人間。

一路打到天外的禮圣與白澤,各自返回。

大驪京城的那個陳平安,與從劍氣長城返回的陳平安重疊為一。

青衫背劍,肩頭停著一只雪白蜘蛛。

寧姚跟在陳平安身邊,兩人一起走向客棧。

一個老秀才坐在客棧門口曬著太陽,手捧瓜子,看似在嗑瓜子,但是長凳上邊,其實也沒幾顆瓜子殼。

好像就只是這么坐著,一直在等人返鄉(xiāng),只有親眼見著那個叫陳平安的關(guān)門弟子,真的平平安安了,老人再來嗑瓜子。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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