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士給趙公子說了什么?為什么他就撇下慕容氏走了?”
“是呀是呀!這時候快生了吧……”
臺下嘈雜聲起,聽眾義憤填膺,議論聲一浪高過一浪。
老頭抬抬手,示意他們稍安勿躁,待下面安靜下來,:“那方士只是遞給趙公子一張符紙,對他說,‘那慕容氏不是普通人,您若不想被她蒙在鼓里,白白受人蠱惑,便去試一試?!?
臺下霎時鴉雀無聲,只余老頭的聲音在響:“趙公子當(dāng)即愣住了。他沒有立刻去找慕容氏,而是看著桌上的符紙,靜靜地回想這些年的日子。
“他想,在他活過的二十多年里,他從未見過慕容氏這樣貌美的女子——至少按照他的標(biāo)準(zhǔn),沒有人比慕容氏長得更順眼。她為人毫無矯飾,性子也隨和溫柔,簡直就像是高山上的雪蓮花,沒有經(jīng)過任何俗世的沾染,讓他也時常懷疑,像她這樣天真的人,是怎么平平順順地長到這么大的?”
“他在書房里坐了好幾日,產(chǎn)生了一個可怕的猜測:他眼中的慕容氏,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她?他平生最厭惡女子偽裝矯飾,而慕容氏似乎是為他量身打造,一舉一動都合他的意,倘若慕容氏的天真純凈,從一開始就是偽裝呢?”
“趙公子并非什么天真之人,他生在外表光鮮、內(nèi)里腐敗的錦繡朱門,長在權(quán)力斗爭的漩渦中心,陰謀詭計、人心怨毒,他見得多了,便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現(xiàn)實。這個猜想令他如墜冰窟,只覺得自己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一夜之間全部破碎了。”
“他開始一遍一遍回想自己對慕容氏的濃烈感情,從初見那日起,他對慕容氏的愛有增無減,只恐自己不能掏心掏肺,甚至連他這樣自負(fù)自傲的人,在她面前總會產(chǎn)生自慚形穢的感覺?!?
“而他對她的迷戀,到底是不是真實呢?”
“他恐慌地回想著,他對慕容氏這樣夸張的愛,到底是發(fā)自內(nèi)心,還是被蠱惑產(chǎn)生的魔障?”
“他開始惱怒起來。我們的趙公子,一向活得恣意萬分,他平生所求不是功名利祿,也非錦繡榮華,不過就是一個‘真’,他連拜見權(quán)貴的違心恭維都覺得惡心,為此不惜擔(dān)上一個‘恃才傲物’的名頭,又怎么能容忍自己被一個女子用其他手段蠱惑,產(chǎn)生了虛妄的感情?”
凌妙妙解決完問題,又去隔間燒水泡了個澡,換了干凈的衣服,這才長舒一口氣,擦著頭發(fā),體面舒服地回到房間里。
“?!到y(tǒng)提示:待攻略角色慕聲好感度已達到95%,請再接再厲。提示完畢?!?
不知怎的,她最近非常反感系統(tǒng)報喜的聲音,總感覺她和慕聲兩個活生生的人之間,格格不入地插入了一個冷冰冰的數(shù)字,讓人心里難過。
凌妙妙調(diào)整了一下心情,慢慢地走了進去。
地上摔碎的瓷片和積水都被打掃干凈,剩余的水漬也被擦干,屋里幾乎一塵不染,幾乎看不出一個時辰前的生死混戰(zhàn)。
房間里燒了暖香,空氣里是香甜的馥郁味道,使人一進來,感到每個毛孔都舒張開來。
少年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安靜地坐在床沿上,陽光透過墨綠色帳子,落在他漆黑的發(fā)絲上。
如果不是他正漫不經(jīng)心地摩挲著一個骷髏頭骨,堪稱一個非常安靜美好的場景。
凌妙妙將他手里的頭骨奪了過來,順手放在了一邊,俯下身,眨巴著眼睛看他的臉:“你干嘛呢?”
他安安靜靜地抬起頭,秋水般的黑眸注視著她,認(rèn)真道:“等你?!?
這模樣又無辜又乖巧,幾乎使人不忍欺凌了。
凌妙妙歪頭瞅著他,笑了:“等著感謝你的救命恩人吶?”
“……對不起?!彼忾W了閃,彷徨地看她的臉,好似害怕被人拋棄的小狗。
“……子期,”凌妙妙坐在他身邊,擦頭發(fā)的手停了停,頂著塊方巾同他說話,“我可以答應(yīng)你,以后不跟柳大哥在沒人的地方單獨說話?!?
她刻意咬重了“單獨”兩個字,扭頭望著他的眼睛,“但你不能不讓我跟別人說話呀,否則我長嘴是干什么用的呢?”她像只貓兒似的揚起下巴,“你自己說,有沒有這種道理?”
慕聲的手伸過來,接過她頭上的方巾,輕柔地擦起來,小心地避過了她的耳朵,嘴角自嘲地翹起:“妙妙,你做什么都可以?!?
他頓了頓,眸子烏黑,“我就是妒忌而已……”他臉上微有迷茫,所有戾氣、憎惡和欽羨一滑而過,輕聲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妒忌他?”
“……那約法三章吧。”凌妙妙望著他,嘆氣,“以后我們誰都別提柳大哥,行不行?”
“嗯?!彼犴樀卮饝?yīng),嗅著她發(fā)間一點淡淡的清香,眼珠里倒映著一點微光,語氣越發(fā)輕了,“什么都答應(yīng)你。”
話音落下,他湊過來,閉上眼睛,熟練地索吻,濃密的睫毛將這張臉裝點得安靜溫柔。
妙妙頓了頓,將他的臉輕輕推開,接著說,“不要動不動就綁人?!?
少年睜開眼睛,語氣異常無辜:“我沒有綁過別人,向來是直接殺了?!?
“……”妙妙一時語塞,不知道該罵他,還是該夸他坦誠。
“那你更不該綁我,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你強行捆著我就是……就是下三濫?!?
她自以為已經(jīng)說了很重的話,應(yīng)當(dāng)在他單薄的自尊心上留下一筆,讓他痛定思痛,有所反思,誰知他竟然望著她微微笑了。
不知是不是“明媒正娶的夫人”取悅了他,他的表情,乃至語氣,全都柔和得一塌糊涂。
像是抽大煙病入膏肓的人,在煙霧繚繞里微笑自嘲,帶著一點微弱的求救訊號,孤注一擲、毫無廉恥地墮落給旁人看:“現(xiàn)在你知道我是什么東西了吧?”
凌妙妙望著他,心里出離憤怒了,柳眉倒豎:“什么東西?靈長類動物,人吶。”
她揪過他的領(lǐng)子,將他玉白的臉狠狠拉到自己面前,二人幾乎鼻尖對著鼻尖了:“子期呀,”她望著他,眼珠跟著他的眼珠轉(zhuǎn),咬牙切齒地低聲道,“自己把自己當(dāng)個東西,別人才當(dāng)你是個東西,知道不?”
沒來由的悲憤像是利劍催逼著她的心房,噴出又酸楚又惱怒的汁液,恨不得照著眼前這張臉打幾下,看看他還清不清醒。
她恨恨地盯著他,不知怎么想的,臉一傾,張嘴一口咬在了他嘴唇上。
少年目光深沉地望著她,旋即閉上眼睛,就著她這一咬,輕柔地吻在她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