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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唐睜開眼睛。
外頭廝殺聲不斷,那么清晰地傳進(jìn)來,這里,卻安靜得不像話,低頭看,巨石碎石塊壘,巨大的蛇身有一半被壓在下頭,邊上有什么東西在動……
他拿手揉了一下眼睛,看清楚了,那是一只雞,沒錯,鎮(zhèn)四海,正扇動著翅膀,兇悍地向那截蛇身發(fā)動攻擊。
像什么呢,像一只蚊子,拼盡全力攻擊老虎,自己累得吐血,而老虎無知無覺。
不對啊,自己的視角怎么這么怪,在高處,還是倒吊著的。
肥唐漸漸回過味來:想起來了,垂繩救昌東他們的時候,勐禽衛(wèi)為了固定,拿繩子將他連卡輪帶鐵鏈綁在了一起,鏈橋繃斷的時候,他以為自己會掉下去,其實沒有,他被掛到了鐵鏈上。
但是,其它人呢,為什么沒聲音?
肥唐害怕起來,扯著嗓子大叫:“東哥?西姐?柳兒?老高?你們都還在嗎?”
頓了頓,又想起來,阿禾也來了:“阿禾?你們沒事吧?你們吭個氣兒啊?!?
叫到末了,聲音都哽了。
嘩啦聲響,有人撥開碎石坐了起來。
肥唐心都快跳出來了,定睛一看,認(rèn)出是葉流西,喜得差點流出眼淚:“西姐,你沒事兒吧?”
葉流西腦子一團(tuán)亂,問他:“看到昌東他們了嗎?”
那時候,局勢一片混亂,亂石如雨,她記得,忽然有巨石砸下,然后昌東一把將她掀推出去。
肥唐搖頭,然后大吼:“東哥,柳兒,老高,阿禾,應(yīng)個聲兒??!”
葉流西慌亂地四下去看,忽然看到,不遠(yuǎn)處的碎石堆里,有一截棒球帽的帽檐露出。
葉流西顧不上腿傷,連滾帶爬地過去,拼命拿手扒開埋人的碎石,看清昌東的臉時,大喜過望,叫了句:“昌東……”
話音未落,昌東的身體忽然從底下被推飛開去,有人急躍而起,一把鐵尺斜刺而出,葉流西急滾避開,饒是如此,鐵尺被削掉一頭的鋒利尺尖還是在她臉側(cè)劃開了一條道子。
她看清那個從昌東身下躍出的人。
江斬。
他撣撣身上的灰,樣子并不算狼狽,甚至朝她笑了笑,示意了一下昌東的身體:“你男人啊?這肉盾很好用,幫我擋了不少?!?
說完,轉(zhuǎn)身四下去看,語氣突然就有些焦急:“青芝?”
葉流西伸手撫臉,摸了滿手的血,她把手送到唇邊,伸出舌頭舔掉。
血腥的味道,要殺人的味道。
她伸出手,鎮(zhèn)定地在地上摸索,摸到一支被砸彎了的弓箭,雙手用力拗正。
然后掙扎著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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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李金鰲來說,這是最激動人心的一晚。
圖頁是死的,實物是有靈魂的,解說是枯燥的,而博古妖架陳列館里的一樁樁、一件件,都是那么靈動鮮活。
他呼吸都屏住了,大氣也不敢喘,腦袋抵住玻璃展柜,目不轉(zhuǎn)睛,時而傻笑,時而驚嘆,有時看入了神,連步子都舍不得挪。
負(fù)責(zé)監(jiān)督他的那個羽林衛(wèi)很不耐煩:“看看得了,你這都看了多久了,該走了吧?”
這種機會,轉(zhuǎn)瞬即逝,不會有二次了,李金鰲鼓起勇氣:“是趙老先生安排我看的,沒限定時間!”
那個羽林衛(wèi)臉色難看極了,想給他點顏色看,又怕他去趙觀壽面前搬弄是非,只得耐著性子一直跟著,開始是翻他白眼,后來天晚了,就是白眼和呵欠接連上陣。
警報突然響起,一聲急似一聲,形同催命。
那羽林衛(wèi)臉色陡變,剛想揪住李金鰲往外攆,外頭有人大喝:“所有人一級戒備!馬上就位!黑石城有變!蝎眼在攻羽林城!”
那羽林衛(wèi)也顧不上李金鰲了,發(fā)足向外飛奔,到門口時,還是記起來盡忠職守這事,回頭向李金鰲大喝:“你馬上回去,聽見沒有?”
李金鰲趕緊點頭,目送那羽林衛(wèi)離開之后,心里一松。
真好,沒人在邊上看著管著了,蝎眼攻城就攻城吧,反正是叛黨,不攻城,還指望他砌墻嗎?但求知的機會絕對不能放過,孔子說過,朝聞道,夕死可矣,就算他今日不幸做了鬼,他也是個參觀過羽林城大博物館的鬼……
他回到陳列館里,繼續(xù)孜孜不倦,對外間的一切置若罔聞,直到忽然之間,地面劇烈震動,整個人站立不穩(wěn),失足撲倒在地面上。
聽人說,黑石城,常有地震。
陳列館一定做過防震措施,那些玻璃展柜堅硬無比,翻倒了都沒有破碎,有一些展柜后頭,還用鐵鏈連住墻身,展柜倒滑了一段之后,旋即停住。
李金鰲趴在地上,以手抱頭,過了好大一會,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抬頭去看。
他覺得地面不平,像是往一側(cè)翹起,看什么東西,都得歪了頭去看……
正對面的墻上,一塊金燦燦的黃金蓋板歪開,露出底下的畫面來。
咦!
李金鰲記得,那是一面鑲滿了妖鬼畫像的展示墻,之中有一塊黃金蓋板,他還以為是裝飾品,以顯示羽林衛(wèi)財大氣粗……
原來下頭還蓋了畫嗎?
他唯恐再有余震,手足并用,小心翼翼地爬了過去,很是心虛地看了看左右,然后做賊樣掀起黃金蓋板的一角。
看清楚了,長得怪里怪氣,有點像蛇,身上有鷹爪,扁圓的腦袋上飄出撮頭發(fā)。
落款寫著:睽龍。
龍生第十子,專以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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