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一兩輛車停下了,更多的車繞過那一處,繼續(xù)追過來,但開了沒多久,又是轟然一聲,追得最近的那輛驀地陷落,像是地面裂開大嘴,喉底泛銅綠色的火焰。
李金鰲頭皮發(fā)炸。
葉流西問:“幾輛了?”
李金鰲結(jié)巴:“兩……兩輛?!?
葉流西放慢車速:“那可以休息一下了。”
勐禽衛(wèi)是羽林衛(wèi)中的佼佼者,成員從各大家族中選拔,其中不乏被送進來歷練的家族接班人――趙觀壽可經(jīng)受不起這樣的折損,回去了不好交代。
李金鰲戰(zhàn)戰(zhàn)兢兢:“那……那是什么???”
“尸水沼澤?!?
她緩緩?fù)\嚕骸霸酵焉钐幾撸浇咏圳5睦铣?,路就越難走。你喝過牛奶沒有?加熱的牛奶放涼,表面結(jié)一層奶皮,你以為凝固了,其實戳破之后,下頭還是液體,尸水沼澤就是這樣?!?
“它有大有小,小的只井口大,大的足以陷車,地表那一層的承重有限,連半個人的分量都撐不住,分布也沒什么規(guī)律,而且被踩破之后,地表會自行恢復(fù)原樣,乍看上去,跟普通的戈壁灘沒什么兩樣?!?
李金鰲}得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回頭去看,那些銅綠色的光果然已經(jīng)漸漸消失了。
他小心斟酌著葉流西的臉色:“流西小姐好像對這里很熟啊?!?
葉流西笑起來。
當然,誰會有她對這里更熟呢。
那些黑石城的尊貴人士,是不屑于來這種荒僻的地方的,他們當然有地圖,但地圖只標出了這一圈是危險地帶,不會告訴你尸水沼澤到底有多少個,互相距離多遠,每個的口徑又有多大。
但她不同,每次進關(guān)出關(guān),她都會到這里來走一走,試探每一處尸水沼澤的所在,開始她會插旗標,后來不用了,閉著眼睛,腦子里都會出現(xiàn)各個沼澤的位置,還有夾縫間,那條曲曲折折的安全路線。
李金鰲問了句什么,她沒聽清:“你說什么?”
“我是問,流西小姐既然對這這么熟,羽林衛(wèi)又不敢追上來,我們是不是可以找到一條路出去?”
葉流西搖頭:“尸堆雅丹的最深處,就是眼冢沉睡的地方,眼冢狡猾且怕死,所以沉睡的地方要絕對安全――簡單說來,它沉睡的地方被十八活墳包圍,十八活墳之外,又圍著尸水沼澤,尸水沼澤其實是一大片環(huán)狀的尸水湖,只有我們進來的這一片是間或有實地可以行車踩踏的。”
李金鰲的臉色一下子變了:“那……那,羽林衛(wèi)只要把尸水沼澤這一片都給包圍了,我們不就出……出不去了嗎?”
葉流西點頭:“沒錯,就是這個意思,這里是尸堆雅丹的絕路?!?
阿禾聽傻了。
李金鰲氣急敗壞:“那……那流西小姐你為什么要往這跑呢?這不是明擺著送上門讓人抓嗎?剛剛我們加把勁向別的方向沖,說不定就逃出去了……”
葉流西澹澹笑了笑:“往外逃的話,大道坦途,無遮無擋,羽林衛(wèi)的弩*箭齊發(fā),車子輪胎馬上就會爆,我們現(xiàn)在,早被人抓了?!?
“這里雖然是絕路,但至少我們現(xiàn)在,還是自由身啊?!?
她右手托抬起左臂:“阿禾,要麻煩你,幫我包扎一下。”
剛剛形勢危急,誰都沒注意過她的手,現(xiàn)在這一托抬,阿禾嚇得哆嗦了一下,李金鰲更是連話都說不全了:“流……流西小姐,你的手呢?”
葉流西笑了一下,輕聲說:“丟了?!?
***
火線罩網(wǎng)。
趙觀壽的座駕疾馳而入,剛停穩(wěn),就有兩個勐禽衛(wèi)扶著龍芝下來,其中一個大叫:“醫(yī)生,醫(yī)生呢!快給龍芝小姐包扎?!?
趙觀壽隨后跟下,拄著鷹隼拐杖,心頭憋悶得要命,不好對龍芝發(fā)火,心頭的氣都往大叫的那個人身上撒:“嚷嚷什么!不成體統(tǒng)!”
醫(yī)用帳里,早有人迎上來擁著龍芝入帳,留守的羽林衛(wèi)也慌里慌張聚攏過來……
唯有一只雞,失魂落魄,腳步踉蹌,這天大的熱鬧,都和它無關(guān)了。
鎮(zhèn)山河。
它整個營地都找遍了,找了足足三遍,終于接受了這個無情的現(xiàn)實。
李金鰲走了,沒帶它,居然帶了那個不入流的鎮(zhèn)四海!
為什么?這是為什么?只有雞了解雞,那只雞,根本就是裝腔作勢,繡花枕頭,不自量力,愛表現(xiàn),本質(zhì)上一無是處!
鎮(zhèn)山河走過一片喧囂的醫(yī)用帳,走到邊上那座空了的帳篷里,窩到了暗處的鋪蓋邊。
人去帳空,好生凄涼。
背上涼颼颼的,斜眼看,帳篷布被人割破了一塊,冷風正不斷灌進來。
凍死它好了,反正它也不想活了。
***
趙觀壽進了帳篷。
醫(yī)生正幫龍芝處理傷口。
腿上的倒還好,手臂上的傷刁鉆,挑割的都是血管,一擼袖子,整條手臂血肉模煳,腕上的銀鏈子血跡斑斑,醫(yī)生小心斟酌龍芝臉色:“龍大小姐,這鏈子要拿下來,不然不好包扎……”
龍芝順手摘下,放在手邊的操作臺上,抬頭問就近的勐禽衛(wèi):“圍住了嗎?”
“已經(jīng)圍住了,我們看了地圖,其它地方都是連片的大湖,不連片的那一帶,有幾公里長,縱深可能有十多公里,里頭兇險得很,而且那里的地表不留痕,沒法追蹤葉流西的車轍印?!?
趙觀壽走近了,目光落在那串帶血的鏈子上,腦子里不斷回響著葉流西的聲音,周而復(fù)始。
銀蠶心弦。
交易。
不犯黑石城。
就看你愿不愿意給黑石城買這份保險了。
……
龍芝叫他:“趙叔?”
趙觀壽身子一顫,像是被人窺破了心思般不自在:“什么?”
興許是剛被挫了銳氣,她掛不住面子,這趟跟他說話,語氣分外緩和:“你不用擔心,葉流西慌不擇路,被困在尸水沼澤,那里是尸堆絕路,她出不去,又沒東西吃,大局還控在我們手里,我想好了,這一趟抓到她,先廢她四肢,然后再慢慢想辦法殺她?!?
趙觀壽嗯了一聲,挨近操作臺:“但是尸水沼澤很難進,要探路的話,難免死傷,剛剛你也看到了,兩車的勐禽衛(wèi)啊,我回去了都不知道怎么安撫幾大家。”
龍芝意味深長地笑:“趙叔,這我想過了,勐禽衛(wèi)是黑石城的精銳,當然要避免死傷――這世上恨葉流西的,大有人在,恨不得生吞了她,我干嘛不派他們?nèi)?,反而白白犧牲自己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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