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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花小說網(wǎng) > 西出玉門 > 116、第①①⑥章

116、第①①⑥章

凌晨時分,李金鰲被噩夢驚醒。

夢見被羽林衛(wèi)押去游街,好不容易逃出去,又被蝎眼追殺,那么多臉盆大的巨蝎,在他身后窮追不舍,他一路奔逃,拼命劃船越過尸水沼澤,精疲力盡地上岸休息――哪知眼前突然有巨大的黑色暗影向他傾來,那是活墳,正彎腰要吞吃他……

李金鰲睜開眼睛,看到灰色的夜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尸堆太闊大,這里的夜不算太黑,總像是被太多的空曠給稀釋了。

他抬手抹了把額上的冷汗,又往上拉了拉蓋毯,這才發(fā)現(xiàn)鎮(zhèn)山河又拱到他懷里了。

媽的,臨睡前,他分明是把鎮(zhèn)山河和鎮(zhèn)四海放在腳頭焐腳的,看人家鎮(zhèn)四海多老實,睡著了跟尸體似的,就鎮(zhèn)山河能竄,真想一巴掌……

算了,得罪不起,自從三天前,鎮(zhèn)山河叼著一根搭扣上有龍家印記的銀鏈子,邁著小碎步神奇般地找到這里時,李金鰲就知道,鎮(zhèn)山河這一生,注定不再平凡。

媽的真是見了鬼了它到底是怎么樣搞到銀蠶心弦并且一路精神抖擻地找到這兒的?

李金鰲現(xiàn)在看它,目光中都帶三分敬畏。

鎮(zhèn)山河一定是成精了!

但若果真成了精,能不能幫他們把眼前的困局……給破一破啊。

李金鰲嘆氣,不遠處的怪影下,幽碧色的磷火飄飄忽忽。

這里是十八活墳,土臺的形狀比任何地方都猙獰恐怖,周圍零散著無數(shù)白骨。

流西小姐說,眼冢、活墳和人架子是息息相關(guān)的,眼冢被殺之后,十八活墳也很快陸續(xù)死亡,死時像人一樣拼死掙扎,所以姿態(tài)都很}人――最后一批投喂,并沒有完全孵化,他數(shù)過了,至少有三座活墳沒成功,因為那三座活墳的土質(zhì)半透,能隱約看到里頭被包著的人。

慘啊,胎死腹中,不過再一想,那些孵化出來的,也幸運不到哪兒去。

他的目光轉(zhuǎn)向越野車。

葉流西和阿禾都睡在車里,昌東的車上還剩了些吃的喝的,這兩天,他們就是靠那些度日的,但坐吃山都空,何況那些物資并不充足,斷糧也就是這一兩天的事。

這兩天,跟葉流西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說話,他差不多搞明白她是什么人,也了解發(fā)生了什么事了。

真是又喜又愁。

喜的是,流西骨望東魂,上千年才出一個啊,他居然能認識這樣的名人,實在是三生有幸。

愁的是,她是叛黨,處境如此糟糕,他還跟她系在了一根繩上――當(dāng)初背井離鄉(xiāng),信誓旦旦說要出來闖蕩一番,博個名利,看來注定要悲劇收場了。

李金鰲憂心忡忡,這兩天,外頭沒什么大動靜,也沒見有人攻進來,他瞅著,羽林衛(wèi)大概是想把他們餓死在這兒。

古代打仗都這樣,攻不了城就困,困個一年兩年,糧草斷絕,多硬氣的頸骨也要彎。

也不知道流西小姐怎么想的,那晚上非要往這開,典型的飲鴆止渴,就算多活了兩三天,又有什么實質(zhì)意義呢?

……

外頭好像不太*安寧,李金鰲聽了會,心里實在納悶,他掀開被子,拿上昌東的望遠鏡,手腳并用著爬上最高的那座活墳。

這活墳形如碉堡,凹缺的豁口很多,方便踩攀,他一路爬到頂,身子盡量趴低,然后端起望遠鏡。

天還黑著,看不大清,李金鰲瞇縫著眼睛努力了又努力,終于看出是有人在動,不止一個人,憧憧人影,充斥視野,都在緩慢向這里推進。

李金鰲驚得心臟亂跳,手忙腳亂往下爬:“流西小姐,流西小姐……”

最后那一腳踏空了,撲通一聲栽了下來。

幾秒鐘之后,車里開了燈,葉流西坐起身,有些睡眼惺忪:“怎么了?”

阿禾也坐起來,裹著毯子看他。

李金鰲結(jié)巴:“人,人……有人,很多人,攻進來了?!?

葉流西說:“這不是遲早的事嗎,他們之前不進來,是因為被尸水沼澤耽擱了,現(xiàn)在估計探好路了吧?!?

她打了個哈欠,睡得正熟被人吵醒,難免有點疲倦。

她居然還有心情打呵欠,李金鰲兩條腿都抖成篩子了:“那……流西小姐,怎么辦啊?”

葉流西說:“我再睡會,你留心看一下,來的是羽林衛(wèi)還是別人。”

李金鰲奇道:“當(dāng)然是羽林衛(wèi),除了他們還能有誰?”

葉流西笑笑:“那可不一定,我當(dāng)初探路,花了很長時間,他們只用了幾天,進的人多,推進得又這么快,傷亡絕不是一兩個――依照趙觀壽和龍芝的性子,應(yīng)該不舍得讓羽林衛(wèi)冒險的,你再去看看吧。”

她伸手旋滅了燈,對阿禾說了句:“再睡會吧?!?

李金鰲又往活墳上爬,爬了一半,低頭往下看。

車里黑漆漆的,緊挨土臺的角落里,兩只雞在蓋毯下頭睡得呼哈呼哈。

怪凄涼的,像在打一場一個人的戰(zhàn)爭,又像皇帝不急急死太監(jiān)――他一個被無辜連累的局外人,心都操碎了,到底有他什么事兒?。?

他嘟嘟嚷嚷著再次爬上墳頂,風(fēng)大,凍得人縮手縮腳,李金鰲端了會望遠鏡,就擱下了搓手捂耳朵,然后再端起,如此反復(fù)了幾回之后,天色漸漸不那么暗了,他忽然發(fā)現(xiàn),不只是人在走,貼地的地方,還有什么東西在動……

李金鰲屏住呼吸。

再離得近些,李金鰲看清楚了,那是蝎子!還不止一只,是蝎群!

跟噩夢里的一模一樣,有大有小,大的堪比車輪,小的也有臉盆大小,潮水般向這里涌動。

李金鰲嚇得喊都喊不出來了,幾乎是連滾帶爬下來的,一開口,上下牙關(guān)格格響個不停:“流……流西小姐,是蝎眼,蝎眼??!”

車里半晌沒動靜。

過了會,葉流西終于起身,不去操心蝎眼,居然有精力先數(shù)落他:“你這膽子,真是跟從前的肥唐差不多,李金鰲,你怎么說也是有方士牌的李家人,也孤身出外闖蕩過,這么慌里慌張的,像什么話?!?

反正天也快亮了,她不再睡了,揉了揉眼睛坐起,銀蠶心弦纏在右手腕上,泛銀亮的光。

她吩咐阿禾:“我要洗漱,你幫個忙?!?

阿禾嗯了一聲,一只手畢竟不方便,這兩天葉流西洗漱什么的,都是她在幫忙――阿禾倒了些礦泉水在口杯里,牙膏擠上了刷頭遞給葉流西。

葉流西刷牙,李金鰲圍著她團團轉(zhuǎn)――

“流西小姐,是蝎眼啊,他……他們殺人不眨眼的?!?

“都說你殺了江斬,他們這是報仇來了啊?!?

葉流西刷得差不多了,從阿禾手里接過口杯,咕嚕漱口,然后吐掉:“是啊?!?

李金鰲真是恨不得能代她著急:“流西小姐,火燒眉毛了!”

葉流西嫣然一笑:“火燒眉毛,就洗把臉啊?!?

李金鰲解不了風(fēng)情,急地跺腳:“我現(xiàn)在哪有心情去洗臉啊,流西小姐,我們就要死啦!”

阿禾不吭聲,擰了毛巾遞給葉流西,葉流西抹了臉,抬眼看李金鰲:“想保命,還有個法子?!?

李金鰲雙目放光:“什么法子?”

這些天,他擔(dān)驚受怕歸擔(dān)驚受怕,但每次看到葉流西,心里總還是揣了一線希望的:她看起來也不像是走投無路的樣子啊,興許還藏了沒亮的底牌呢?

葉流西問他:“你耍皮影戲,有沒有耍過《醉打金枝》這一出啊,駙馬郭曖打了公主,按律例,郭子儀這個當(dāng)?shù)拿摬涣烁上?,他怎么做的??

李金鰲說:“綁……綁子上殿?!?

葉流西說:“是啊,關(guān)系撇清,罪也撇清――你們也可以有樣學(xué)樣,陣前反戈,把我綁出去吧。這叫認清形勢,棄暗投明,說不定蝎眼的人一高興,對你們厚待有加呢。”

李金鰲不敢說話。

葉流西拎出昌東的洗漱包,把他的男用爽膚噴霧翻出來,略抬起下巴闔上眼,輕輕摁下噴頭。

細細涼涼的霧化液滴,頃刻間罩了滿臉,皮膚得了片刻舒緩――這樣的處境中,能有這樣的享受,堪稱奢侈了。

她唇角彎起,露一抹澹得幾乎察覺不到的笑。

昌東現(xiàn)在到哪了呢?

依時間推算,肥唐應(yīng)該已經(jīng)把他和丁柳轉(zhuǎn)移到就近的大醫(yī)院了,想來是睡得安穩(wěn),躺得愜意,飯有人送到嘴邊,閑暇還有漂亮的小護士養(yǎng)眼……

想想有點嫉妒,于是多摁了兩下噴頭。

然后催李金鰲和阿禾:“考慮的怎么樣了?我認真的,機會只一次,錯過了可就沒了?!?

阿禾咬著嘴唇搖頭。

葉流西看向李金鰲:“你呢?”

李金鰲蔫蔫的:“算了吧,我都這把年紀了,要臉,臨陣反叛這事,我做不出來。”

再說了,這流西小姐有點陰,還有點狠,別的不說,單說沒了手這事,多凄慘啊,是他都得掉兩滴眼淚呢,她卻跟沒事人似的,那晚上,阿禾給她重新包扎時,她居然還說了句:“要么用火把傷口燎一下吧,那樣好得快。”

關(guān)內(nèi)兇險,世道詭譎,沒誰真的不懷算計,李金鰲覺得,自己也在押寶:非得站隊的話,他也得站個狠的……

葉流西笑起來:“既然這樣,開弓沒有回頭箭了,你們以后都跟著我吧,你再上去看看外頭的情勢怎么樣了,阿禾,去把我的包拿來?!?

阿禾從車后拎出一個半舊的黑色帆布挎包,這包一直扔在車上,很少見葉流西用――葉流西伸手探進去摸索了一回,拿出一支纖細的眼線筆來,送到嘴里咬拽開蓋頭,筆尖在阿禾手背上掃了掃試色,說:“五塊錢買的,居然沒干,還能用?!?

阿禾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愣愣看她。

葉流西坐進車里,把車內(nèi)后視鏡往下拗了拗,眼線筆濃黑的蘸液筆頭慢慢掃向眼尾。

……

確定沒退路了,想到外頭千軍萬馬,李金鰲的心反踏實了:眾寡懸殊,戰(zhàn)死沙場也不丟人,還能凸顯出幾分悲壯。

他再次往上爬,才爬了兩步,四周忽然響起低沉且雄渾的號角聲,像滾滾濃云,當(dāng)頭罩壓,這一剎那,天震地顫,連胸腔里的一顆心,都被帶得有了隱隱共振。

鎮(zhèn)山河茫然地睜開眼睛,而鎮(zhèn)四海一個鯉魚打挺,幾乎是立刻竄蹦起來。

要打仗了!是的,它感覺得到,它鎮(zhèn)四海,就是為激越且艱險的鏖戰(zhàn)而生的,不像某些雞……

它輕蔑地看了鎮(zhèn)山河一眼:相貌猥瑣、敗絮其中、只知道投人所好熘須拍馬――本來都被遺棄了,巴巴叼了根不值錢的銀鏈子來,又哄得李金鰲暫時回心轉(zhuǎn)意……

沒關(guān)系,雞是要靠實力說話的,戰(zhàn)場就是它的舞臺!

鎮(zhèn)四海連撲騰帶飛地竄上活墳,比李金鰲還快了一步。

李金鰲隨后攀上。

眼前黑壓壓的一片,相互間已經(jīng)距離很近了,幾乎能看清對方的臉,蝎眼果然是烏合之眾,不像羽林衛(wèi)那樣服飾統(tǒng)一――穿什么的都有,有些人穿的還算得體,看上去不突兀,大部分人則像占山為王的匪寇頭子,頭發(fā)結(jié)辮的、滿嘴大胡子的、這么冷天還袒胸露背的,男女都有,臉上大多抹幾道油黑,腳邊無一例外,都伏著蝎子。

那些蝎子只只身形巨大,皮堅螯利,彎曲分節(jié)的尾巴如鐵塊焊連,觸肢張舉,螯刺上勾,隨時都像要撲將上來。

又一撥號角聲起,李金鰲這才注意到,遠處的土臺上架著長長的獸角,角身是一節(jié)節(jié)銅包*皮革,層層擴音,末端是虎頭,虎口大開,號聲就從這里驟然成吼。

李金鰲聽人說過,蝎眼有重大戰(zhàn)事或是攻城時,用的都是虎頭號,所謂的風(fēng)從虎,虎嘯時四方風(fēng)從,更添凜冽肅殺氣。

不過這陣仗未免也太大了,這里統(tǒng)共也就三個人,外加兩只不著調(diào)的雞……

正想著,身側(cè)突然響起嘹亮的雞鳴聲――

喔喔喔!

李金鰲猝不及防,沒被號角嚇著,反被雞叫聲驚出一身冷汗,低頭看時,鎮(zhèn)四海馬步撐得差點噼叉,脖子伸得老長,雙翅上的雞毛都l起來了,拼了老命在那對著黑壓壓的人群和蝎群打鳴,像是誓要和號角聲一爭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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