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場景出現(xiàn)在眼前。
除了那一座莫名變成了“朝聞道”三字的聞道碑之外,一切都還是他記憶之中的樣子。
這一瞬間,江源差點哭出聲來。
沒有人知道,這一趟明日星海之行,他到底遭遇了什么。但是很快,望江樓三位長老被盡為明日星海新劍皇所戮的消息,就會傳遍整個十九洲……
是的。
不是劍皇,而是新劍皇。
因為劍皇已經(jīng)死了。
就死在江源的眼前。
他親眼目睹,那身穿著織金玄袍的男子,舊日的崖山門下,輕輕將深藍(lán)的海光劍一遞,便終結(jié)了那灰衣老者的性命……
從此以后,明日星海,只有新劍皇,曲正風(fēng)!
“留你一條命,回去告訴他們——”
“明日星海,從此姓曲?!?
“惜命的,莫來攪我局……”
那一道說不清是儒雅溫文,還是冰冷酷烈的聲音,又開始在江源的耳邊回蕩,讓他忍不住地心里發(fā)顫。
忍不住地,就移步到了佇立在廣場中的第四重天碑之下。
第四重天碑,元嬰。
但凡修煉到這個境界,已經(jīng)可以被人稱作“老怪”了,一則是修煉日久,歲月很長,年紀(jì)普遍很大;二則是修為高強,鳳毛麟角。
此刻,第四重天碑第一,早已經(jīng)換了個名字。
——趙卓。
昆吾,橫虛真人座下大弟子。
只是江源的目光,卻不受控制地下滑,落在天碑第二個名字上——曲正風(fēng)。
幾乎整個十九洲的修士都知道。
這一座天碑,曾是這一位崖山大弟子或者說二弟子的“絕對領(lǐng)域”,多少元嬰期修士,即便修煉到了出竅,也不曾將他從天碑上擠下去。
直到去年小會時,他叛出崖山,一朝突破……
天碑上的名字,才換了昆吾“趙卓”。
算算時間,也不過才一年而已。
一年前,小會結(jié)束后那一場青峰庵隱界的追尋與試煉,只有白月谷藥女陸香冷、封魔劍派夏侯赦并五夷宗如花公子平安歸來。
至于無門無派的左流、崖山的大師姐見愁、昆吾真?zhèn)鞯茏又x不臣……
不是音訊全無,便是危在旦夕。
沒有人知道,中途發(fā)生了什么意外。
但有人之鑿鑿地傳:因著門下兩位得意弟子出事,崖山扶道山人與橫虛真人兩大巨擘,險些在西海禪宗大打出手。
與傳相對的,便是崖山昆吾兩大宗門間的關(guān)系,一下降至了冰點。
十九洲局勢,頓時變得微妙起來。
現(xiàn)在,只怕還要再添上一個“明日星海新劍皇”曲正風(fēng)……
這一刻,江源只感覺到了一種暗潮洶涌。
只是此時此刻,站在這清冷廣場九重天碑下的,只有他一個,知道明日星海劇變的,也只有他一個……
再沒有別人,能看到他面上那隱憂與迷茫的復(fù)雜表情。
海風(fēng)吹拂而來,江源就這樣看了許久,直到感覺身上竟已沒有了半點溫度,才想起自己要回望江樓,傳回三位長老殞身的噩耗,傳回曲正風(fēng)那一句話。
于是冰冷僵硬的身體一晃,他就要轉(zhuǎn)身。
可就在他腳步一動,即將離開的那一個剎那……
第三重、第四重天碑上,竟幾乎同時,接連地炸起了一團耀眼的白光,照得整片廣場、整片暗藍(lán)的天幕——
亮如白晝!
“這是?”
江源的雙眼,被這刺目的光芒照得不大睜得開,直到光芒稍減,才能勉強看清楚天碑上發(fā)生的變化。
那竟然是……
兩個一模一樣的名字!
這一瞬間,他兩只腳就像被釘在了原地一樣,再也邁不開半步,面上更是露出了一種驚愕到極致的表情!
“怎么可能……”
……
一枚炸雷,就這樣,在一個如此寂寂的清晨,投落到了西海廣場上,投落到了中域左三千,甚至……
投落到了廣袤的十九洲大地。
讓原本就洶涌的暗流,更加洶涌。
只是此時此刻,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個驚世駭俗的“始作俑者”,到底身處何方,又將在何時歸來。
就連“始作俑者”自己,也不知道。
見愁的意識,已經(jīng)陷入了一片昏沉中。
九頭鳥說,秦廣王乃是極域“規(guī)則”產(chǎn)生靈智后的化身,本身就是“規(guī)則”。
即便是其信手一掌,又豈是她能抵擋?
若非此次一步進(jìn)階元嬰,且有霧中仙在石珠中留下的“機緣”在,只怕她再有逆風(fēng)翻盤的本事,也早灰飛煙滅了。
對掌之時,“翻天印”雖厲害,堪與秦廣王一較高下,可見愁本身與秦廣王差距太大。
秦廣王可在這一掌之下安然無恙,見愁卻不能。
兩掌相撞時的余力,幾乎瞬間波及了她,帶著她的身體,朝著釋天造化陣外、朝著那模糊的亂流、朝著那灰黑的混沌、朝著那無盡黑暗的虛空而去……
那是一種極其難以喻的感覺。
就好像是一不小心,投入了大江之中,人隨江流而走,有時坦蕩一片平靜,有時混亂萬千激蕩。
周遭所見,盡是幽暗。
見愁閉著眼,難以睜開,意識仿佛隨著潮汐起伏,只覺好像身處于蒼茫群星之間,用那有限的生命,在無限的宇宙中飄蕩……
不知歸處。
完全無法掌控自己的方向,不知自己將去往何方;
完全無法感知時間的流逝,不知到底是一彈指,還是千萬載。
她只知道,在或許短暫也或許“漫長”的漂流過后,寂靜得沒有半點動靜的世界里,忽然傳來了云氣呼嘯、悶雷滾動之聲……
有一絲微光,從她微閉的眼縫里,透了進(jìn)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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