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肉身沒了,元嬰還在,修士便不會死。
梁聽雨固然沒有達到出竅期,肉身與元嬰暫還不能分離。
可元嬰后期的修為,卻是實打?qū)嵉摹P⌒∫幻对獘?,凝聚著她畢生修為之精華,即便重傷之下,亦蘊藏著巨大的能量。
而“元嬰自爆”,則可以將這畢生的精華與力量,釋放于瞬間!
那將是多么恐怖的一場災(zāi)難?
只怕是連這一座高達百丈的白銀樓,都要被夷為平地!
此刻眼見得梁聽雨狀若癲狂,元嬰已經(jīng)離體,所有知道利害的修士,都忍不住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注視著梁聽雨那元嬰小人兒的目光,盡數(shù)充滿了驚恐!
“快躲開!”
“跑!”
“真是瘋了!”
……
白銀樓中無數(shù)修士已然自危,就連來自東南蠻荒的潼關(guān)驛大司馬沈腰,都不禁駭然色變。
可這一切的變化,發(fā)生得實在是太快了。
更不用說元嬰在脫離了肉身的桎梏之后,其速度有增無減,只一眨眼就已經(jīng)升到了半空中,光芒大放。
萬千道刺目的金光,如同利箭一般,穿透了小小的元嬰。
那一刻,一股恐怖的波動,便以梁聽雨的元嬰為中心,朝著四面八方擴散開去!
原本就站在隔岸臺上的見愁,必定首當(dāng)其沖??删嚯x如此之近,哪里又是說避就能避開的?
更不用說,臺上還有個被困籠中,力量全失的左流。
見愁根本沒有要退半步的意思,甚至金色龍鱗頃刻間重新覆蓋全身,還再次握起了割鹿刀!
樓上雅間中的白寅見狀,險些急得紅了眼。
這一時間,也根本再顧不得許多了,直接從高處俯沖而下,一只手握住囚籠左側(cè)一根豎欄,抄起來就喊了一聲“先退”,想讓見愁避過這迎面而來的沖擊。
可這一刻,見愁沒有退。
也忽然不用退了。
虛空里,一只略帶幾分粗糙的修長手掌,輕輕伸了出來。
視若無物一般,悄無聲息又毫發(fā)無傷地,穿過了梁聽雨元嬰自爆前一刻產(chǎn)生的種種恐怖的空間波動,穿過了那可輕易穿透人血肉之軀的金光……
就這樣,如同隨意捉住一只稚嫩的雛鳥般,捉住那半空那即將爆裂的元嬰!
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一幕?!
所有目見此幕之人,包括見愁,都根本沒有反應(yīng)過來,也完全無法想象——要做到這般的舉重若輕,該有何等恐怖的修為!
“想死,哪兒那么容易呢?”
說不出是輕還是重的嗓音,說道不明是笑還是嘲的情緒。
在這一只手出現(xiàn)之后,虛空中,很快出現(xiàn)了一片玄黑織金的衣袖,一襲沉厚壓抑的長袍,一道昂藏拔俗的身影。
刀裁墨畫似的輪廓與長眉,經(jīng)歷了這些年的叱咤風(fēng)云之后,已經(jīng)凝聚了幾分威壓;一雙深邃的眼眸,依稀還看得出昔日崖山風(fēng)月浸染雕琢的舊痕,仿佛能盛下山河日月,斗轉(zhuǎn)星移。
只是比起當(dāng)年來,更沉了,也更莫測了。
在看清楚他面容的瞬間,整個白銀樓中,無數(shù)修士差點驚得從地上跳起來,一時連逃命躲藏都忘了!
見愁更是怔住。
所有的動作在此刻暫停,所有的語也在此刻消無。
只有她握著割鹿刀的手,不受控制地輕顫了一下。
曲正風(fēng),便正好在此刻看過來。
沒有人知道,他是不是察覺了什么。所有人只看到,他雖一手把連梁聽雨的元嬰捉住了,也死死的禁錮住了,可根本沒有多看上一眼。
仿佛連看一眼,都是浪費功夫一般。
就這么……
五指用力,輕輕地一握!
“噗嗤!”
那一枚原本已經(jīng)重新穩(wěn)定下來的元嬰,竟被曲正風(fēng)硬生生捏爆!
千千萬萬道灼目的光華,伴隨著如浪潮席卷的恐怖波動,朝著四面八方瘋狂地擴散開去,可散不到多長的距離,便又悄然消散……
夜航船三大祭酒之一,明日星海近年來風(fēng)頭最勁的女修,梁聽雨——
就此殞身!
所有眼見這一幕之人,只感覺到徹骨的冰寒之意爬滿了全身,在這一刻,竟一動都不敢動。
一個元嬰后期的修士??!
而且還是元嬰自爆!
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可在他的手中,如此地不值一提,如此地輕描淡寫!
捏爆元嬰時產(chǎn)生的劇烈波動,甚至沒有損壞他半片衣角!
眼底幽暗的光芒劃過,梁聽雨生前的一切記憶,他已經(jīng)了然于胸,唇邊便慢慢掛上了一抹淡笑,只是讓人完全判斷不出到底是真誠,還是疏離。
他的目光,自始至終在見愁的身上,并未移開。
“甲子不見,小師妹,長進了不少……”
小師妹。
聽起來分明是沒有異樣的三個字,可落在見愁的耳中,卻是如此地刺耳。昔日崖山還鞘頂上那憋屈一戰(zhàn)的一幕一幕,一一語,一一浮現(xiàn)。
“不過是想告訴你,當(dāng)崖山的大師姐,你還不夠格?!?
“小師妹的‘大師姐’,來得太輕巧,太嬌貴了一些……”
“你不服,我便打到你服?!?
……
往日在人前,他從來都是規(guī)規(guī)矩矩喚一聲“大師姐”,只有在人后,才會用那種近乎淡漠的態(tài)度,喊一聲“小師妹”。
如今當(dāng)著這明日星海群修,一聲“小師妹”,是諷刺呢,還是諷刺呢?
見愁回視著他,看著他熟悉的容貌里,帶著一股陌生的氣息,心里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在進入星海之時,她便聽過了千奇百怪的種種傳聞。
可直到此刻,那無數(shù)的傳聞,才真正與眼前這人重疊起來,讓那種故人不再的感覺,變得如此地真實,如此地現(xiàn)實。
他的名字,他的身份——
這六十年來,整個明日星海,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可見愁,只覺得陌生。
沉默良久,注視良久,終于還是慢慢地一頷首,用一種自己都說不清的口吻,笑著還禮:“劍皇陛下,久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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