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意,如何能平!
“啪!”
窗欞上一塊精致的填漆雕花,竟被她生生掰斷!
見愁就坐在桌后,見了她這般的情狀,哪里還能不明白最終的答案?更不用說,她心中其實(shí)早有猜測。
親自來問,不過為了驗(yàn)個清楚罷了。
只可惜,陳年舊事,難免令人傷懷。
紅蝶在青峰庵隱界諸妖之中,雖看似超然,可若與不語上人之間沒有半點(diǎn)羈絆,又怎會在那等生機(jī)絕滅的死地,苦守數(shù)百年?
人都,不語上人一聲殺戮,性本無情。
可在如今的見愁看來……
其風(fēng)云跌宕的一聲,真嘆一個“悲”字。
情知紅蝶此刻怕以沉湎于舊事之中,見愁看了半晌,只無地將桌上梁聽雨那一對兒“苦命鴛鴦”留下的鴛鴦鉞一收,腳步無聲,悄然出了門去。
昨日一場豪雨后,仿佛將明日星海常年陰霾的天空都洗凈了。
今日的午后,晴好的日光有些懶怠,照在廡廊下,將面前的臺階分割成清楚的陰陽兩邊。遠(yuǎn)遠(yuǎn)地,還能聽到山下不遠(yuǎn)處瀾河支流里的水聲。
見愁順著廡廊走下,只覺得此地一點(diǎn)也不像是個修士的居所。
亭臺樓閣,湖石假山。
一道白墻的影子,隱約從蔥蘢的茂樹間穿過,消失在這低矮小山淺淡的輪廓里。
——這里,便是解醒山莊了。
她是昨日受紅蝶之邀,來到此地的。跟著她一起來的,還有白寅、左流,并一個十分不靠譜的吃瓜少年小金。
但曲正風(fēng)并未回來。
夜航船那邊異象出現(xiàn)之后,他便直追而去,前往查探,一整夜過去也沒有回來。
即便是個瞎子也看得出來,昨天那情形,該是兩個厲害的大能在夜航船那邊交上了手。只是那威勢,委實(shí)可怖了一些。
明日星海什么時候來了這樣厲害的人物?
誰也不知道,誰也想不明白。
只有見愁與白寅,因曾夜探過夜航船,親眼見識過地牢之中那奇詭恐怖的存在,所以略知一二。
今日天還沒亮,白寅便出了山莊,去外面聯(lián)絡(luò)。
一則是與崖山那邊溝通后續(xù)的情況,再將見愁如今的神識印記送回;二則是打探打探夜航船那異象的來龍去脈。
地牢中那存在,堪稱絕世之兇物。
可昨日那情況,分明是跟人打了起來,還打得異常膠著,連勝負(fù)都未必能分個清楚!
那么,又到底是什么人,在與那存在交手呢?
見愁一面走著,一面思索,搜尋著自己記憶之中的種種蛛絲馬跡,只忽然想起:在地牢中初初感覺到那存在的氣息之時,她竟有一種隱隱約約的熟悉……
這廣袤的十九洲大地,寥廓沒有邊際。其下,到底又深埋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呢?
或有一日,便將掀起誰也無法阻擋的風(fēng)云來……
她修煉的時間雖然不長,可目中所見周遭世界之瑰麗奇異,卻早已經(jīng)超出這十九洲大部分的修士。
莫名的感慨,就這樣突兀地出現(xiàn)在了見愁的心頭。
“但愿是杞人憂天吧……”
她自己想著,便不由自嘲地笑了一聲。
此時正走到回廊轉(zhuǎn)角,再經(jīng)過一個院子,就是如今左流所在的客房了。
在被夜航船抓走之后,他就備受折磨,即便是有業(yè)火紅蓮之體也承受不住,傷勢十分嚴(yán)重。原本見愁是計劃著救了他,便直接帶回崖山養(yǎng)傷。
可如今落腳在解醒山莊,便也將就了。
這會兒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服用了丹藥,在修養(yǎng)恢復(fù)之中。
至于小金,成日捧著個大西瓜不松手,性子很是跳脫,該與左流的性情極為相投。若是她沒料錯,這會兒只怕也在左流那邊。
見愁一念及此,便轉(zhuǎn)過了方向,朝著前面院落走去。
只是還沒走到院門口,她眉梢便忽地挑了一挑。
如今已有元嬰中期修為的她,平日靈識也是往身周散開不少的。如今只感覺西南方向竟有一道強(qiáng)烈的波動傳來——
有人來了。
見愁一下止步,轉(zhuǎn)過身子,便朝著那方向看去。
但見一泓深藍(lán)色的海水,自旭日朗照下的天幕邊緣卷來,好似九天上倒垂下來的銀河,轟然下墜,可待真正落下時,卻一下斂去了所有的光華,悄無聲息。
“這個方向……”
這一道影子,無疑是曲正風(fēng)了。
只是見愁莫名覺得,這遁去的毫光,比他昨日去時,暗淡了不少。觀消失下落的方向,竟是解醒山莊那一頭的院落。
如果沒記錯的話,她才從那院落離開不久。
*
“吱呀……”
原本虛掩著的門一下被推開,曲正風(fēng)的身影入內(nèi),卻又立刻反手將這道門壓上。一張豐神俊朗的臉上,此刻竟繚繞著層層的黑氣,兩道劍似的長眉,更皺得死緊。
還在窗前的紅蝶,幾乎才察覺到他的到來,剛轉(zhuǎn)過頭,便驚見曲正風(fēng)“噗”地一聲,竟吐出了一口血!
“你——”
鮮艷的血色,染到他一身玄黑織金長袍上,只見得暗了幾分,也看得不明顯,卻將他兩片緊抿的唇,沾出一片陰翳奇詭的色彩。
伴隨著這一口血吐出,曲正風(fēng)一張臉,又轉(zhuǎn)成了煞白。
自打紅蝶來到明日星海之后,何曾見過他這般狼狽形狀?
一時之間,已是心驚不已!
“你遇到了什么?”
遇到了什么?
曲正風(fēng)只覺得身體里所有經(jīng)脈都要碎裂了,他背靠著門扇,手掌用力地壓在自己胸膛上,一雙深邃的眸底,已集聚著沉沉的陰霾。
去到夜航船后,在那大殿之中種種匪夷所思之所見,頃刻間浮上了心頭。還有,那一名一身青綠長袍的青年……
一下,就讓他想起了當(dāng)年西海大夢礁上,驚鴻之見。
一粟,滄海。
那個破開萬浪,獨(dú)立海上,駕鯤而去的少年……
“大妖,蜉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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