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略收拾了收拾,連蔓兒用食盒裝了些點心,就往老宅來。張采云不愿意一個人留在家里,也跟了來。
走進村口,遠遠地,就聽見了周氏的聲音。
“這又是罵誰那?”張氏小聲道。
“誰知道那?!边B守信皺眉答道。
有村人站在門口,見連守信一家過來了,就忙打招呼。
“這又是去看老爺子、老太太的?”
“對。”
“老爺子現(xiàn)在不大出門了,那天看見,身板還挺硬朗的,活到八十沒問題。老太太更不用說了,這嗓門,這中氣,沒啥可擔(dān)心的?!?
這是村里有名的一個說話冷的人。
說話冷,是三十里營子的莊戶人家的口頭語,一般是形容一個人說話直接,切中要害,當(dāng)然一般這樣的話,大多數(shù)都不那么中聽。
走到老宅的大門口,連守信推開大門,一家人走了進去。
和每一個莊稼院一樣,這個季節(jié),老宅的院子里也是滿目蒼翠,中間只有一條窄窄的走道,兩側(cè)都種滿了各色的瓜果蔬菜。一邊的豬圈里,還正養(yǎng)著三頭豬。豬已經(jīng)長的半大了,聽見人聲走近,就都跑到豬圈門前呼嚕呼嚕地仰著脖子期待喂食。
另一邊的豬圈里,則是存放著一些雜物,其中最顯眼的是磨盤。
自打古氏死了,連老爺子就發(fā)了話,把那盤石磨給拆了,連家的媳婦們,誰也不用再推磨了。
連芽兒抱著二妞妞站在東廂房門口,旁邊還站了何氏,而周氏正站在上房的門口,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指著何氏和連芽兒兩個在罵。
周氏罵人花樣百出,不過罵道兒媳婦、孫女的時候,最多的還是“黑心、爛下水,吃啥啥沒夠,干啥啥不行”等語。
連守信帶著張氏和幾個孩子往院子里走,周氏頭也沒抬,罵的更加起勁了。不過罵詞卻出現(xiàn)了變化。
“吃里爬外,就凈想著往外擓的賠錢貨,養(yǎng)活你們干啥?你還記得你姓啥不,你還記得你爹是誰不,有能耐你出了這個門,管那姓張姓李的叫爹去。你別姓連,別認我們這做爹做娘的,那你樂意調(diào)和誰你就調(diào)和誰去。你不是看不上我們嗎,那你走啊,吃里爬外,好大的臉”
周氏一邊罵著,竟然還舉起一只手拍打自己的臉。
這一般是人自羞自臊的動作,但是周氏這樣高抬手輕輕落的,分明臊的是別人。
她那罵詞,跟剛才的截然不同,也不是在罵何氏或者連芽兒,而是在罵正走進門來的這幾個。
“每次都這樣。”張氏走在連守信身邊,腳步略滯,低聲地道。每次來到老宅,迎接她們的總是周氏的罵語。
周氏不敢在當(dāng)面罵張氏、連蔓兒等人,每次都是這樣指桑罵槐。
“大*這是罵誰那?”張采云從周氏的罵聲中聽出了點什么,就高聲問道。她性子隨張王氏,是極潑辣的,眼睛里不容沙子。
“采云姐,你這還沒看明白。”連蔓兒立刻就接上了話,眼神往何氏和連芽兒身上瞟去,“我奶這罵的是我二伯娘,還有芽兒,應(yīng)該沒二妞妞啥事,二妞妞還是懷抱的孩子那。”
“二伯娘,芽兒,你倆這又是咋地拉,是做了啥事,惹我奶生這么大的氣那?”一家人走到上房門口,連蔓兒就問何氏和連芽兒。
“雞跑園子里去了,沒看住”連芽兒怯生生地答道。
周氏早上移植了幾棵瓜秧,讓連芽兒看著,不要讓雞進園子里,結(jié)果連芽兒沒看住,有雞跑進園子里,不過并沒禍害那瓜秧就被發(fā)現(xiàn)并趕了出來。
就這么點事,周氏就能不停歇地罵半個時辰。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出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那。
“是這個事啊,那該罵。”連蔓兒就道,“奶啊,你罵的對?!?
連蔓兒走上前去,笑盈盈地看著周氏。
“不過吧,這罵也得分咋罵。我二伯娘和芽兒做錯事,你老就事論事的罵,那誰都得說你老罵的對。可你老咋還不讓芽兒姓連了,還讓她管姓張姓李的叫爹去,你老這是啥意思啊,讓這左鄰右舍的可咋想?”連蔓兒大聲道。
“自家的孩子,該打該罵,那沒啥說的??墒沁@親骨肉啊,咋能動不動地,就往死里給逼勒那?咱這周圍知道的人,都知道你老心眼最好,心最軟,可萬一那不知道的人聽見了,那可咋想你老啊。你老這么大年紀,這么慈軟、心善的一個人,讓他們背地里講究,這你老多不好聽啊?!边B蔓兒接著又笑呵呵地道。
周氏的臉一下子就僵了。(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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