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北河過了七眼橋繞過觀河亭,勢頭便緩了下來,漸漸郁成一片汪汪的靜流之地。水面雖然談不上廣袤無垠,但平靜無風亦無波的鏡面樣子,仍然是似極了江南明秀湖泊。水面明凈無瑕,映著天上的絲絲云彩,泛著淡淡日光日頭漸漸下去了,夕陽照著水面,幾片雨云從遠處飄了過來,卻露出了另一角青天早月。
易天行安靜地躲在水底泥沙上,借著水流的溫柔擠壓安撫自己紊亂難平的心緒。他并不知道今天面對的這名青稚女子便是吉祥天里神秘的小公子,更不知道若他從秦梓手上逃脫的消息傳到修行門中,會讓一干修士對他的評價飚升到什么地步。他只是覺得有些頹然,覺得自己在歸元寺里辛苦修道,怎么最后卻落了個慘于黃毛小丫頭之手的下場。
身邊的河水有些冰涼,易天行封住自己口鼻,用自己以前在縣城學會的本事,用自己的周身皮膚吸納著水中的空氣,涼氣漸沁,他暗自將坐味三禪經(jīng)運行了幾遍,化解先前的傷勢,然后勉力在河底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光著腳踩在淤泥中,極困難地抵抗著撲面而來的水波。
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雖然感覺中,那個叫秦梓的女子對于自己并沒有動殺念。但想到對方的身份,易天行便苦笑起來。
“說不定再被她抓到,會被當成妖怪捉到山上去給那個狗屎吉祥天看門,就算她良心好給我求情,可她這樣一個下層修士,在門里面說話也沒什么分量吧?!币滋煨邢氲竭@點,便決定還是要先暫時躲起來,至少看看風聲再說。
他在水底抬頭向上望去,發(fā)現(xiàn)天光漸漸暗了,這才知道時間已晚,估計岸上的人極難發(fā)現(xiàn)水底下的蹤跡,便決定開始自己的逃亡。
河底黑黑的,縱使易天行火眼金睛,卻也看不出太遠。他只好順著水勢的方向,模糊判斷著河的走勢,然后學一本武俠小說里的高人,從河底泥中使出吃奶的力氣搬了塊大石頭給自己穩(wěn)定重心,便一步一步踩著爛泥,迎著清水,沉在河底向前行去
易天行從小便有著高人一等的自視,雖然那時候是自視為妖,可也沒有想過自己會被人整的這么慘,所以當他在縣城受氣后,可以變身為囂張的少年,當他面對著黑道龍頭古老太爺時,也可以談笑自若。而這一切,其實都是建立在他對自己近乎變態(tài)的自信上。而今日,一個叫秦梓的小女生卻把他的這種自信擊成了粉碎。于是他抱著塊大石頭在河底喪魂落魄地走著,也不辯方向,不論時間,只是不知驚了河底多少年沒有被打擾過的蝦兵蟹將。
直到河面上一點光線都沒有了,低頭抱石穿水而行的他才稍稍安下心來,回復了平常。然后默念心經(jīng)自察,卻有些愕然地發(fā)現(xiàn)自己體內(nèi)的傷勢似乎好了許多,先前被秦梓結(jié)界震的一片默淡的火元此時也漸漸活泛起來,在自己的身體中歡呼雀躍著,想要彌補自己胸腹間的一大片墨色。
他有些摸不著頭腦。忽然一道暗浪打了過來,正擊在他的面門之上,這才把他打醒了。
這,不正是和秦梓那種奇怪的道門秘法相近的環(huán)境嗎?
面對挫折,不同的人會選擇不同的應對方法。有的人可能會放棄。有的人可能會憤發(fā)圖強,然后報仇雪恨。
而易天行不是這兩種人當中的任何一種。
他只是有些不服氣,然后有些害怕,于是想弄明白這是怎么回事,然后讓自己變得更強,不是為了去報仇,是為了下一次不再有讓自己有吃虧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