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洛啟動車子,往回走。當(dāng)他回到市區(qū),在經(jīng)過一個橋洞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一個女孩子蹲在那里燒著什么,她的身后躺著一個老婦人,身上蓋著滿是補丁的棉被。
楊洛皺了下眉頭,緩緩降低了車速。要是一般的流浪者,他絕對不會管??蛇@一老一小不一樣,老人露在棉被外的臉,瘦得就剩下了一層皮,眼睛深深凹陷了下去,雪白的頭發(fā)好像很久沒有洗了,亂糟糟的。要不是老人的腦袋不時的動一下,楊洛以為老人已經(jīng)沒有了呼吸。
而女孩年紀大概有二十來歲,身體很瘦弱,穿的也很單薄。上身是黑色的襯衫,已經(jīng)洗的有些發(fā)白,褲子是黑色直筒褲,腳上一雙布鞋。一只手抱著肩膀,另一只手把身邊的紙張還有什么小本本之類的東西扔到火里。
楊洛緩緩把車開過去,然后停了下來,推開車門下了車,正看見火堆里燒了一半的那張紙,居然是烈士證書。
楊洛一腳踩到火堆里,把火踩滅,彎腰拿起已經(jīng)燒了一半的烈士證書,沉聲問道:“為什么要燒了?!?
女孩手里還拿著一個紅色的小本本,也是烈士證書。楊洛的突然出現(xiàn),讓女孩一愣,抬起頭,冷漠的看了楊洛一眼。
“沒有用的東西,留著它干什么?!庇捎谔鞖庥行├洌⒄f話的聲音有些顫抖。
楊洛看著女孩,她的眼神不但冷漠,還隱藏著那么一點點憤恨和不甘。
楊洛知道,這一老一小身上肯定有什么故事,或者是冤屈。
楊洛坐到了馬路牙上,看著手里燒了一半的烈士證書,輕聲說道:“能跟我說說嗎?也許我可以幫你?!?
女孩依然冷漠的說道:“像你們這樣的有錢人,還是離我們遠一點吧?!闭f完拿出火機,準(zhǔn)備點燃手中的烈士證書。
楊洛沒有阻止,而是輕聲說道:“我曾經(jīng)也是軍人?!?
女孩一愣,已經(jīng)打著的火機又滅了,“那又怎么樣,你是在證明,你很幸運嗎?生在和平年,而你還活著!”
楊洛深深吸了口氣;“我有很多的戰(zhàn)友都犧牲了,就倒在我的身邊,也許你不相信,但這是事實。”說完晃了一下手里的烈士證書,“這是他們的榮譽,你就這樣燒了,對得起他們嗎?”
女孩笑了,笑得有些凄涼,眼淚在眼角滴落:“榮譽?如果在天有靈的話,他們也不會在需要這份榮譽了?!?
貝音瑤坐在車里,看著女孩的臉凍得有些蒼白,推開車門下了車,把楊洛披在她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披在女孩的身上。然后蹲下身體,輕柔的說道。
“有什么委屈就說吧,也許我們真的能幫你。”
可能是女人比較容易讓人相信,女孩看了貝音瑤一眼,眼淚如泉一樣涌了出來。
貝音瑤把女孩擁在懷里,“說吧,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讓你做出這么極端的事情,把榮譽全部燒掉?!?
女孩穩(wěn)定了一下情緒,終于開口說話了,“我是一個孤兒,是奶奶在我們村兒外的一條水溝里撿到的。小時候什么都不懂,長大了才知道,奶奶不是孤寡老人,她曾經(jīng)有丈夫,有兒子”
楊洛聽著,氣得臉色鐵青。原來女孩叫李元麗,老人叫田華英,都是河北人。當(dāng)年抗美援朝期間,老人把自己的丈夫送去參軍,后來丈夫犧牲了,可并沒有打垮老人。在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的時候,老人又把19歲的兒子送上了戰(zhàn)場。在一次抗擊敵人大規(guī)模的偷襲戰(zhàn)斗中,她兒子不幸被三名越軍俘虜,在這千鈞一發(fā)的危急時刻,拉響了胸口的光榮彈與敵人同歸于盡,用鮮血和生命譜寫了一曲中國軍人視死如歸的凱歌。
兒子也犧牲了,這也沒有打垮老人,她依然堅強。就在二十多年前,老人撿到了李元麗。從此兩個人相依為命,而李元麗也很爭氣,學(xué)習(xí)非常好,可老人的年紀大了,吃飯都成了問題,哪還有能力供她讀書,僅僅只有十四歲的李元麗退了學(xué),扛起了維持這個家的重擔(dān)。
時間就在這樣困苦的日子里流逝,李元麗一天天長大,而老人身體卻一天不如一天,老肺病又復(fù)發(fā)了,但極度的貧困生活,讓她們對醫(yī)院望而卻步。就在一年多前,老人的病更加的嚴重。沒有辦法,李元麗拿著烈士證書還有一些資料找到民政部門,希望得到救助時,卻被冷漠的拒絕了。
李元麗并沒有放棄,一次次去鄉(xiāng)里、去縣里、去市里甚至是省里找,但每一次都被拒絕。她也很倔強,就在五個月年前,背著重病的奶奶,一路走,一路要飯來到了北京。可北京這么大,她連反應(yīng)問題的地方都找不到,就是找人打聽,都沒有人搭理她。
這一次她絕望了,而送丈夫參加抗美援朝,送兒子上老山前線的堅強老人也絕望了,帶著滿腹的辛酸和委屈,逼迫李元麗把自己丈夫和兒子用生命換來的烈士證書等遺物燒掉。
聽完李元麗的自訴,貝音瑤眼里流下了淚,就連不知道什么時候下了車的趙家明都擦起了眼角,憤怒的罵道。
“操|(zhì)他媽的,一群混蛋王八蛋,如果老子有槍,一定把他們都斃了?!?
楊洛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微微轉(zhuǎn)動上半身,拿起女孩身邊的一摞照片。照片中是一棟破舊,仿佛一陣風(fēng)都能吹到的房屋。家中沒有一件家具,寒酸的還不如城市中的那些拾荒者。特別是老人滿臉滄桑的臉龐,骨瘦如柴的身體,讓楊洛的心一陣一陣的發(fā)冷
“這些照片是誰拍的?”
這時老人說話了,“是我兒子的戰(zhàn)友?!甭曇艉芴撊酰又褪且魂嚸涂取?
女孩急忙跑過去,把老人扶起來,給她捶背,過來好一會,老人才止住咳嗽。
女孩把老人放下,用被子蓋好:“叔叔的那些戰(zhàn)友每年都會過來看望我們,也會留些吃的還有錢,可他們的生活也不富裕,那些錢也是杯水車薪,根本就不夠給奶奶買藥。他們照這些照片,也是想幫助我們,找政府反映問題,可一點用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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