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問陰虎符的那人雖是看似被打消了念頭,不再提起,但他的眼神卻并未改變。并且,魏無羨知道,像他這樣的人,抱有類似念頭的人,不計其數(shù)。
一人邊夾菜邊道:“不管怎么說,封棺大典都結(jié)束了。蘭陵金氏算是完了,今后又要變天嘍?!?
“說起來,這次封棺大典還挺讓我刮目相看的,聶懷桑竟然辦得不錯???原先他主動請纓的時候,我還以為鐵定要搞砸呢。畢竟一問三不知?!?
“我也是!誰知道他居然主持得不比藍啟仁差?!?
聽他們驚訝紛紛,魏無羨心道,這算什么?今后的數(shù)十年里,說不定清河聶氏的這位家主,在必要的時候,會逐漸開始展露鋒芒,繼續(xù)給世人帶來更多的驚訝。
藍忘機則是因為藍啟仁的名字而微微一動。那邊繼續(xù)議論:“藍曦臣又是怎么回事,封棺大典之前就在閉關(guān),封棺大典之后還在閉關(guān)。成天閉關(guān),這是要學他爹嗎?怪不得藍啟仁臉色那么難看。”
“能不難看嗎?家主這幅樣子,家里小輩整天跟一具兇尸跑來跑去,夜獵還要兇尸來幫忙解圍!藍忘機要是再不回去,我看他就要罵街了……”
菜上來了,酒也上來了。
魏無羨斟滿一杯,慢慢飲下。
離開酒肆之后,還是魏無羨坐上小蘋果,藍忘機牽著繩子在前邊走。
晃晃悠悠地蹬著小花驢,魏無羨取出腰間笛子,送到唇邊。
清越的笛聲飛鳥一般越過天空,藍忘機頓足,默默聆聽。
正是被困在屠戮玄武洞底時,他唱給魏無羨聽的那支曲子。
也是魏無羨剛剛回來之后,鬼使神差在大梵山吹出來、讓藍忘機確定他身份的那支曲子。
曲終,魏無羨對藍忘機眨了眨左眼,道:“怎么樣,我吹的不錯吧?”
藍忘機緩緩頷首,道:“難得。”
魏無羨知道,難得的意思是難得他記性好了一回,忍俊不禁道:“你不要總氣這個呀,從前是我錯了還不行么?再說我記性不好,這應(yīng)該要怪我娘。”
藍忘機道:“怎么又怪你娘。”
魏無羨把胳膊撐在小蘋果的驢頭上,道:“我娘說過的,你要記著別人對你的好,不要去記你對別人的好。人心里不要裝那么多東西,這樣才會快活自在。”
這也是他所能記住的,關(guān)于父母,為數(shù)不多的東西。
思緒飄飛片刻,又被魏無羨拉了回來,見藍忘機正專注地望著他,道:“我娘還說了……”
聽他遲遲不說下半句,藍忘機問道:“說什么?!?
魏無羨對他勾勾手指,神情肅然,藍忘機走近了些。魏無羨俯下身,在他耳邊道:“……說你已經(jīng)是我的人了。”
藍忘機眉尖微動,正要啟唇,魏無羨搶著道:“不知羞,不正經(jīng),無聊,輕狂,又在胡說八道,對不對?好啦,我?guī)湍阏f了。來來去去就那么幾個詞,真是跟從前一樣一點都沒變。我也是你的人,扯平了,行不行?”
比口舌上的工夫,藍忘機永遠也比不過魏無羨,只能微微搖頭,唇角卻已悄然無聲地淺淺一彎,眸中也有朦朧的漣漪散開。
笑夠了,魏無羨扯著小花驢的韁繩,道:“回去看看吧?!?
藍忘機望向他。魏無羨道:“好久沒喝天子笑了,咱們回姑蘇,先去彩衣鎮(zhèn)玩兒一趟,都這么多年了,那兒的水行淵都該除干凈了吧?你叔父要是勉強能見我呢,你就把我和那幾壇子酒一起藏在你房間里;要是見不得我呢,咱們看完就跑,跑個一年半載再回去?!?
藍忘機簡潔有力地道:“嗯?!?
清風徐來,兩人的衣衫都如春水一般泛起波瀾。
他牽起載著魏無羨的小蘋果,將細細的繩子緊緊抓在手心,繼續(xù)朝前路走去。
魏無羨迎風看著藍忘機的背影,瞇起眼睛,盤起腿,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能夠用這種清奇的姿勢在小蘋果背上保持不倒。
這只是一件無聊的小事,他卻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趣的稀奇事,急于和藍忘機分享,叫道:“藍湛,看我,快看我!”
如當年一般,魏無羨笑著叫他了,他也看過去了。
從此,就再也移不開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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