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只是在自欺自人罷了?!碧迫暨b眸色寡淡,聲音清冷。
穆青梧狐疑地打量她。
“你今天怪怪的。”
“怪可愛的嗎?”唐若遙眨眨眼,一句話把穆青梧的思緒打亂了。
“你別跟我講土味情話?!蹦虑辔嘈Τ雎?,“我不吃這套?!?
唐若遙歪了歪頭,眉眼彎彎:“我吃。穆姐你今天怪可愛的?!?
穆青梧先是一副“老爺爺?shù)罔F看手機臉”,愣住幾秒,過后捂著亂蹦跶的心口連連倒退:“你最近有毒啊,別再賣萌了,你姐我這顆芳心還留著我的真命天子呢,你撩走了負責嗎?”
唐若遙哈哈一笑,抬手蹭了蹭鼻尖。
唐若遙拍戲有個毛病,說嚴重不嚴重,但說小也不小,她習慣過于代入人物,會讓人物進入到她的現(xiàn)實,基本上每拍一部戲,當時的性格都會發(fā)生轉(zhuǎn)變。從寡變得活潑,從高冷變得平易近人,俗稱的入戲太深。
她前年拍過一部愛情戲,演一個為愛而瘋的女人,在戲里愛男主愛得要死要活。要不是心里吊著個秦意濃,她殺青了恐怕都緩不過來。這也是為什么那么多圈內(nèi)人會因為合作一部戲,而生出情愫走到一起的原因。
后來她有意克制了一部分情感,但目前收效甚微。這種演藝方法帶來的好處太大了,她只需要遵循當時當?shù)氐那楦?,做出本能的反?yīng),就能將戲演得張力十足,讓導(dǎo)演拍案叫絕。
前年那部愛情戲,雖然最終只是提名沒有獲獎,但有一段獨白被引為經(jīng)典。那段是唐若遙雙手撐在懸索橋的欄桿上,腳下是幽深的險谷,她的長發(fā)呈現(xiàn)出疏于打理的干枯發(fā)黃,被穿過峽谷的風吹了起來,凌亂地貼在眼眉上。唐若遙隨手將長發(fā)塞到耳后,她膚色暗黃,鼻翼和眼瞼下有歲月點下的雀斑,對著鏡頭,閑話家常地敘述著她和他的故事,說到甜蜜處眉梢眼角染上熱戀的風情,說到失意處恰到好處的停頓和沉默,最后的一句哽咽和笑中帶淚,被后來的觀眾譽為神演技。
唐若遙是百分百的真情流露,那幕戲拍完以后,她跑過去抱著已經(jīng)不再屬于她的男主號啕大哭,男主被她影響得也心酸不已,結(jié)果兩個人在一起抱頭痛哭,劇組里也是又哭又笑。后來作為花絮放出,現(xiàn)在還時不時被提起來,當作軼事笑談。
但秦意濃好像不是這樣,光她拍戲的強度,中間沒有休息調(diào)整的時間。她那么忙,從一部戲到另一部戲,人物的轉(zhuǎn)換都做到了完全的游刃有余,像一臺沒有感情的演戲機器。
對了,她那么忙……
“穆姐?!?
“嗯?”
曾經(jīng)被秦意濃一句話打回原形的唐若遙再次起了疑:“依你看,網(wǎng)上秦意濃的黑料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
穆青梧皺了皺眉。
“我不清楚,保守估計,有十之七八都是假的?!蹦虑辔喔鶕?jù)記憶里的情況舉了個例子,“就說上回那個她在機場和情人卿卿我我那個,不有個男的勾著她肩膀么?!?
唐若遙神情微妙。
這新聞她恰好看過,當時還耍了通只有自己知道的小脾氣。
“所以是假的么?”
“假的啊,一看就假得很?!蹦虑辔嘈攀牡┑?
“為什么?”唐若遙感覺自己被醋淹沒的智商岌岌可危。
“嗐,那營銷號發(fā)的通稿全是假的,說得冠冕堂皇,男的壓根就不是什么男模特,身份是編的,照片是p的,把墨鏡口罩男的臉p到了一個國模身上,p圖技術(shù)五毛不能再多。”穆青梧語氣輕蔑地說,“漏洞百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假的。也就不長腦子的網(wǎng)友隨便帶一帶節(jié)奏就信了?!?
不長腦子的唐若遙本人:“……”
她幾乎是有些小心翼翼地確認了一遍:“你確定是假的?”
“我當然確——”穆青梧猛地扭頭,這回唐若遙再土味情話也不管用了,她目光如炬,沉聲喝道,“你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淪陷了?”
千叮嚀萬囑咐,開機才兩天,她就滿心滿眼的都是秦意濃了,那個女人是給她下蠱了嗎?還旁敲側(cè)擊地打聽對方黑料是真是假。所以是假的她打算做點什么?
“我沒……”唐若遙習慣性勾了勾耳發(fā),面不改色地辯解。
“我不管你有還是沒有,”穆青梧截口打斷她,聲音前所未有的冷厲,警告她道,“就算這些都是假的,但從前的事總是真的,她陪笑陪酒陪床,游走于各個巨擘之間,心機深沉,吃人不吐骨頭?!?
一字一字,都像是一柄鋒利的劍捅進唐若遙的心口。
唐若遙臉色控制不住地變得難看起來。
“還有艷照門——”
“夠了!”唐若遙心口不住起伏。
那些陳年舊事她不清楚,但艷照門絕對是假的,她親眼確認過照片,根本不是秦意濃!
為什么所有人都把她沒做過的事情扣到她頭上,自己是這樣,前一句還仗義執(zhí)為秦意濃開脫的穆青梧反口就是惡語。
秦意濃做的這些事,她都親眼見過嗎?為什么能說得這么之鑿鑿!
不是唐若遙態(tài)度詭異,穆青梧也不想把話說得這么難聽,以徹底絕了她的心思。但唐若遙激烈的反應(yīng)更讓她涌起不祥的預(yù)感,她嘴唇顫了顫,苦口婆心道:“若遙,你聽我一句勸,不要招惹自己看不透的人?!?
唐若遙情緒平靜得很快,她抬起眼眸,淡淡地說:“你誤會了,穆姐?!?
穆青梧輕哂:“我誤會什么?你其實不喜歡她?”
“我確實不喜歡她。”唐若遙一笑。
穆青梧和她對視,唐若遙回望過來,微斜的光線打在她顏色淺淡的琥珀色眼瞳里,澄透干凈,清澈見底,讓人不由自主地產(chǎn)生信服感。
穆青梧輕輕吐氣,狐疑道:“那你向我打聽她?”
“未雨綢繆?!碧迫暨b輕描淡寫道,“將來我萬一當了國際影后,也有人亂寫我,給我傳緋聞,我吸取點經(jīng)驗?!?
“年紀不大,口氣不小?!?
“你教得好?!?
“我去片場看看其他人拍戲?!碧迫暨b適時地岔開這個在二人間鬧得關(guān)系僵硬的話題,抱緊了懷里的劇本出去了。
穆青梧目送她的背影,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今天拍的是秦意濃和小演員的戲份,戲中的沈慕青是個典型的傳統(tǒng)女人,相夫教子,丈夫有份體面工作,兒子聰明伶俐,是當時的普世價值里一個女人所能擁有的最圓滿的人生。
唐若遙過去的時候在中場休息,小演員年紀小,剛剛接觸大銀幕,有點怕生,演技不自然。秦意濃坐在凳子上,把小演員溫柔地抱在懷里,培養(yǎng)母子感情。
秦意濃輕聲細語地問:“你喜歡看什么動畫片?小豬佩奇看不看?”
小男孩靦腆地點點頭。
秦意濃心里大笑一聲,迅速把在家哄寧寧的招數(shù)全用上了,尤其是她被迫在家和小朋友呆了半年多,更是駕輕就熟。
沒多久小男孩就和她熟稔得不行,還抱著她手撒嬌,說想吃什么什么。
唐若遙默不作聲地站在了幾步之遙的地方,低著頭哄小孩的秦意濃沒發(fā)現(xiàn),小男孩先看見她了,扭扭捏捏地喊了聲:“姐姐?!?
秦意濃抬眸,沖她溫溫婉婉地一笑:“來啦。”
語氣自然,像是沒有發(fā)生過半個小時的不愉快。
唐若遙一愣,旋即反應(yīng)過來,這會兒秦意濃不是秦意濃,是沈慕青。
唐若遙進入韓子緋的狀態(tài),慢步晃悠過來,先瞧秦意濃一眼,肩線有一個不易察覺的緊繃,旋即放松,眸心迅速地滑過一絲情愫,快得讓人無從捕捉,再笑嘻嘻逗她懷里的小男孩,說劇里的臺詞:“小迪,姐姐帶你吃好吃的,前塘街新開了一家糖糕鋪子,想不想去?”
小男孩咽了咽口水,看看姐姐,再看看媽媽,眼神里流露出微弱的乞求——嘴饞,想去。
唐若遙使壞,給他支招,道:“快,跟媽媽撒嬌,就說,媽媽,你就讓我跟姐姐去吧?!?
小男孩無師自通地學(xué)會了扯毛衣袖子,上下?lián)u晃,軟語撒嬌道:“媽媽,你就讓我跟姐姐去吧~”
唐若遙在旁笑著起哄:“沈老師,你就讓小迪去吧。”
“小緋,你真是……”秦意濃搖頭失笑,帶著幾分無奈幾分縱容似嗔非嗔地瞧了她一眼。
這一眼定定瞧進她心底,森林里鳥雀驚起,迷路的鹿群聲勢浩大地橫沖直撞,撞得她心口都發(fā)疼,緊接著瘋狂地悸動起來。
唐若遙迅速垂眸,掩去了一瞬間的隱忍。
她強迫自己將抿住的唇線松開,揚唇綻出一個得逞的帶著點頑劣的笑容:“沈老師要吃糖糕嗎?”
“有心了?!鼻匾鉂鉁\淺笑著,聲音低柔道,“我平時不怎么吃甜的,你吃吧?!?
“沒試過怎么知道啊沈老師?”唐若遙拉著小演員的手,倒退著走,烏黑的馬尾辮在腦后一甩一甩,大聲笑道,“我買給你,回來嘗嘗?!?
“對了,”她眨眨眼,“今天你生日,生日快樂,我再給你買塊蛋糕?!?
沈慕青和丈夫經(jīng)人介紹相識,條件相當,彼此不討厭,便遵循世俗的規(guī)矩結(jié)婚生子,相敬如賓舉案齊眉,說起來人人都要艷羨。她自己亦覺得人生美滿,哪怕丈夫回家后并沒有什么話與她說,有了孩子后最多的話題就是圍繞孩子,不記得他們的結(jié)婚紀念日,偶爾忘記她的生日,但他們說,大家都是這樣的。
可面前的女孩那么的朝氣四溢,燦爛耀眼,生命無限寬廣,有無限大的快樂,如同一團從地平線蓬勃升起的朝陽,又好像她小時候見過的山坡上遍野盛開的大片迎春。
迎春開后,百花齊放,秦意濃愣愣地對著穿著高中校服的女生背影出神,聽到多年來一潭死水的心湖里仿佛有什么東西“卡楞”裂開,從中間憑空生出了一朵搖曳的花來。
她輕輕地皺了下眉頭,轉(zhuǎn)頭看向窗臺那盆綠蘿,眼神有點散,不太明白忽然涌現(xiàn)出來的,放肆蔓延在心口的,連指尖都微微發(fā)麻的,這樣強烈陌生的感覺是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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