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長久緩緩站起身,他雙眸中的金色已經(jīng)不見,在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之后,他走到了寧小齡的身邊,將她扶起,渡入了氣海中所剩無幾的靈氣。
方才那幾劍,幾乎將他在天窟峰中所有煉化的靈力盡數(shù)消耗殆盡。
他緩緩吐了口氣,調(diào)節(jié)著體內(nèi)的氣息,沒有去回答白夫人的問題。
最后一根神柱撞上了奈何橋,將整座長橋猛然撞斷,然后砸入了黃泉之中,激起滔天巨浪,消失不見。
白夫人看著那根消失的神柱,萬念俱灰,她將自己從巨大的失落感中拔出,腦海中夢魘般回放著剛才那一幕。
金色的瞳孔,混亂的畫面,失序的神話邏輯,倒塌的神柱。
“原來……如此。”
過了許久,白夫人才緩緩開口。
她終于明白了過來:“原來第一幅銅畫描繪的歷史是錯的?!?
歷史的事實是錯的,神話的邏輯自然也是歪曲的,所以那一根神柱看似蔚為壯觀,實則潛藏著巨大的
漏洞。
但那個漏洞卻不會平白無故地自己崩塌。
漏洞需要被“識破”。
沒有人識破的謊只要足夠圓滿,邏輯可以自洽,便無限接近于真實。
但這次不同的是,寧長久睜開眼認真地看了它一眼。
于是那漏洞便無法欺騙自己,巨大的混亂由此開始。
只是寧長久憑什么可以識破銅畫的漏洞?
這五幅銅畫,后面的四副都是她親身經(jīng)歷的真實發(fā)生的事實,唯有第一幅是她經(jīng)過了無數(shù)次推測后繪制的可能性。
她是從一個深淵中一副破碎的尸骸里脫胎而出的骨妖,她曾經(jīng)測算過自己骨骼的老化程度,由此推斷出那具深淵中神骨的死亡時間。
大約在四百到五百年前。
然后她翻閱了無數(shù)的歷史資料,查遍了她所有可以找到的關于四百至五百年前的史實和傳說,最終確定,能夠殺死那樣級別神明的,唯有五百年前那場浩劫。
神話邏輯不需要真正的嚴謹,但要保證基礎無錯。
而如今在寧長久的目光中,那神話邏輯崩潰了,這一切的發(fā)生昭示著兩個答案,一是那個銅畫的基礎是錯誤的!那位神明根本不是死于五百年前那場浩劫。
第二個則是,某種意義上,這個白衣少年是“見證者”,他要么在某人或者某本書中看到過關于那位神明之死的真正記載,要么直接目睹過那發(fā)生的一切,否則神話邏輯不可能會判定自己被識破了。
可是這個少年才多少歲?怎么可能知曉四五百年前的絕密往事?
想通的一切又想不明白一切的白夫人被巨大的驚疑和悲傷壓得喘不過氣。
她望著黃泉對岸的三人,同樣沒有說話,因為以她如今的身體狀況,根本沒有把握殺死他們。
而寧長久三人同樣已是強弩之末。
最重要的是,此時此刻,那輪圓滿的紅月已升到了臨河城的最中央,將那條黃泉都照成了緋色。
神柱崩塌,這座酆都成為神國的可能性已不復存在,但紅月已經(jīng)圓滿,這座城依舊成為了真正的幽冥之都,只是如今這座幽冥之都的權柄四散而落,已不在任何人的掌控之中。
白夫人與寧長久看著那條在紅月之下沸騰的黃泉,沉默良久。
隨后白夫人轉(zhuǎn)身離去,走入了那半座死寂的城里。
寧長久嘆了口氣:“我們也走吧?!?
趙襄兒咬緊牙關,不悅道:“為什么?”
她雖如此發(fā)問,其實她心里很清楚,他們和白夫人都沒有殺死對方的把握,而紅月當頭,子時已至,酆都已然真正成型,他們已如今的境界,甚至不足以跨越這條已經(jīng)象征死亡的黃泉。
所以此刻他們只有各自養(yǎng)傷,等待實力恢復巔峰,然后跨越黃泉決一死戰(zhàn)。
那一刻或許是黎明之前,也或許是更久之后。
趙襄兒垂著螓首,也沒有再說什么,她一邊抓著胸前的衣裳,一邊松開握劍的手,悄悄地捋下幾縷青絲遮擋左靨。
隨后她再次持著劍支起身子,可沒走兩步,卻膝蓋一軟,半跪在地,只得再以劍支撐不倒。
她嬌小的身軀微微顫抖著,捏著劍柄的骨節(jié)已有些發(fā)白,卻堅持不說一個字。
寧長久卻已走到了她的身前,半蹲下來,他輕輕扶住她的肩膀,疲憊無力的話語里卻帶著無比的平靜與堅定:“我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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