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嫁嫁看著那積木搭成的塔樓,笑容淺淡,她握劍的手極穩(wěn),在這種小孩子的游戲方面當然不可能輸給寧小齡,若是如此輕松便可以讓這小丫頭死心,不再胡攪蠻纏,她倒也愿意。
一旁的寧長久安靜躺著,看著云朵上水色漣漣的月光,心思沉靜如水。
他沒有摻和到她們師徒之間的爭執(zhí)里,只是偶爾撇過頭,望著寧小齡與陸嫁嫁認真的側(cè)臉,少女嬌俏動人,女子清冽如仙,此刻和著清風月影,便真是良辰美景了。
寧小齡和陸嫁嫁的“決斗”已然開始,寧小齡畢竟是以下犯上,她心中要緊張很多,許多時候抽木條的手都在止不住地顫抖,而陸嫁嫁則是一副勝券在握的淡然,她的手既快又穩(wěn),一絲顫抖都沒有,將木塊抽離開木樓時,那木樓幾乎沒有任何晃動,只似失去一塊無關(guān)緊要的瓦片。
寧小齡此刻雖也通仙上境,但與陸嫁嫁之間差距依舊很大,在這個游戲上自然也吃些虧。
寧長久看久了月亮也覺得沒勁,便轉(zhuǎn)過頭認真地看了她們一會兒,那木樓的四周,許多木條已經(jīng)被扒皮抽筋似地取出,整個高樓便像是一幅四面漏風的空架子。
寧長久忽然輕聲開口:“這有些像是神國?!?
“嗯?”陸嫁嫁微微疑惑。
寧小齡因為經(jīng)歷過酆都的構(gòu)成與毀滅,所以大概能明白師兄的意思。
寧長久道:“這些周圍的木塊,每一條都是神國外在的構(gòu)成,而將周圍的木塊抽離得差不多之后,便是神國真正的主心骨,神話邏輯,所有外在的景象和內(nèi)在的法則,都是神話邏輯自我演繹或者是神國之主擬定頒布后的結(jié)果。就像當初的酆都,唯有神話邏輯崩塌之后,神國才真正毀滅,之后直到白夫人身死,作為一個失去神性之后的領(lǐng)域,酆都也才真正消亡?!?
陸嫁嫁聽明白了一些,但覺得沒有意義,她說道:“神國高居世外,哪怕我們修到五道之中,也未必有緣一見,想這些有什么意思?”
寧長久看著窗外的明月,輕聲道:“或許傳說中的神國就在我們面前,只是我們無法看到?!?
陸嫁嫁道:“神國這般的龐然大物,要如何遮掩才能躲過世人目光呢,莫非他們也有類似桃簾一樣的東西?”
寧長久笑了笑,道:“我哪里知道?只是我覺得他們離我們并不遠?!?
陸嫁嫁微笑道:“空獵年馬上結(jié)束了,過了神棄之月便是罪君年,罪君年可不是好年,歷史上許多災(zāi)禍便是在這一年發(fā)生的,來年我們可要小心一些?!?
寧小齡沒有仔細聽他們聊天,只是本著要讓師父更加分心的想法,看似認真地問道:“對呀,師父,上次你答應(yīng)要給我講十二位神國之主的故事的,那天驥之后都是誰呀?”
陸嫁嫁氣定神閑地抽出了一根木條,她看著那幾乎一觸就要倒的木樓,說道:“天驥之后為原君,舉父,朱雀和冥猙……朱雀神我們在皇城時有幸一睹,雖然那絕非朱雀神
的真身,但是應(yīng)該與傳說中的朱雀也有些淵源。”
寧小齡的關(guān)注點卻在另一個問題上:“冥君,罪君,原君,三者皆有一個君字,他們不會打起來嗎?”
陸嫁嫁解釋道:“傳說中冥君早已死去,據(jù)說罪君與原君瓜分的便是冥君的權(quán)柄。”
寧小齡嘶著牙齒,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抽出了一塊偏小層的木塊,眼睜睜地看著那木樓輕微地晃動了幾下之后才立著,她長長地松了口氣,隨口惋惜道:“那位冥君大神可真可憐……對了,先前師父說冥君是初代的神明,那初代還有哪些神明呀,反正它們都死得差不多了,講一講應(yīng)該沒問題的吧?”
陸嫁嫁看著那木樓,她反復(fù)端詳了一陣,神色也有些緊張了,她一邊選擇著木條,一邊答道:“那些都是老黃歷上的往事了,我一個小小峰主哪里會知道?只是傳說中現(xiàn)在的十二位神國之主里,有幾位便是未隕落的初代神,他們一直活到了如今,得到了嶄新的神位……”
陸嫁嫁平穩(wěn)地將那木條抽出,放到了一邊,雖然這木樓沒有顫動,但是任何人都可以看出,這已經(jīng)是一座危樓了,此刻無論抽去哪一塊,都極有可能使得整座木樓傾覆。
寧長久看著她們,覺得有些有趣,這師徒二人嘴上談笑風生,話語輕松,手上確實劍拔弩張毫不松解,這師徒情誼未免也太真實了些。
寧小齡聽著陸嫁嫁的話,對于神明的故事很是好奇震驚,但此刻的局勢卻容不得她分心了。
她抿著唇咬著牙,眼睛瞇成一線,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這座“即將崩塌的神國”,她篤定只要自己這一次成功了,那下一個輪到師父,無論她手有多穩(wěn),都絕不可能再讓這木樓保持平衡了。
寧小齡猶豫了許久,終于緩緩伸出了手,試探了好幾次也沒敢摸上那木塊。
“小齡在想什么?”陸嫁嫁催促道。
寧小齡端住了一口氣,她干脆閉上眼,下意識地施展出了道門隱息術(shù),似乎是想這塊木條不要發(fā)現(xiàn)自己……
陸嫁嫁看著氣息古怪的寧小齡,輕輕咦了一聲,她確定,此刻寧小齡施展的定非本門心法,她心中疑惑,看了寧長久一眼,寧長久嘆了口氣,心想這小丫頭怎么什么也藏不?。?
寧小齡原本很是緊張,但不知道為什么,自己閉著眼,看著眼前的黑暗,她的心反倒一下子平靜了下來,平靜到她甚至無法捕捉平靜這種情緒。
神識緩緩鋪開,于黑暗中觸摸到了一點木樓的光,她的心忽然變得極為平靜,身子的氣息也像是陷入了泥沼之中,她抓住了木條的兩邊,無聲地抽了出來。
木樓輕輕搖晃,最終寂靜立穩(wěn)。
寧長久看著寧小齡,覺得哪里似乎不對勁,但他并非感受到危險的預(yù)兆,而是一種頗為玄妙的感覺,就像是……酆都的彼岸對稱一樣。
寧長久看著這木樓,忽然間也明白了過來,這木樓與酆都確實有諸多相似之處,無論木塊抽去多少,但是自中心的兩邊必須保持相對的平衡,這樣才能維系木樓不受傾塌。
但是世間尋常的屋子,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刈溆诘厣?,絕不會因為屋子里呆著不同境界的人而傾覆……難道說那神國皆是空中樓閣?
寧長久看著那幾近傾塌的木樓,越發(fā)覺得有趣,當然,此刻更有趣的是觀察陸嫁嫁的表情。
寧小齡睜開眼時,看到那依舊平穩(wěn)的木樓架子,提著的一口氣終于松懈下來。
而陸嫁嫁則是蛾眉緊蹙,月色落于側(cè)頰,似蒸騰繚繞的寒霜氣,將她眼眸中的光都凝成了不安的冰。她心中有些后悔,自己先前終究太大意了些,以為憑借著自己極穩(wěn)的手便可取勝,卻不曾想有些情況下,無論自己的手再穩(wěn)也無法改變什么。
先前寧小齡抽出那塊木條時,她的心便涼了半截,此刻,這樓已不成樓,哪怕微風吹過都能將其吹塌,哪里經(jīng)得起其他動靜?
寧小齡勝券在握,松了口氣,笑道:“師父,怎么不動了呀?”
陸嫁嫁神色閃過一抹微微的暈惱,她知道自己若是輸了意味著不僅要破壞師門規(guī)矩,將鑰匙還給寧小齡,而且自己身為師父,在這么簡單的游戲上敗下了陣,何其丟臉?
更何況旁邊還有人看著,她幾乎可以預(yù)想到今后讓寧長久為自己鍛劍時有意無意嘲笑的樣子了。
陸嫁嫁不說話,她終于認定了一塊有可能安全的木條,緩緩伸出了手。
寧長久輕輕嘆了口氣,他無比清楚,那塊木條抽走之后是無論如何也維持不了平衡的,但是忽然間,他心中一凜,猛地抬頭望向了大門。
“又是誰?”
寧長久才嘀咕一聲,敲門聲便響了起來。
陸嫁嫁與寧小齡對視了一眼,先前她們太過專注于此,竟都沒有察覺到門外立了個人。
寧長久去打開門,他視線下移了些,看到了穿著裙子,身材嬌小,臉上帶著譏諷笑意的樂柔,他擋在門口,看著這個不速之客,猜到了些緣由,平靜問道:“有事?”
……
……
(下一章也已更新?。?
(恭喜書友雪晶凌在日積月累之下成為本書的第七位盟主,感謝大力支持!第七座神國開啟,歡迎盟主大大蒞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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