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確定,以后哪怕可以等到他回來,那個時候的他,還是他么?
……
……
這一個月的時間里,邵小黎真的得到了神后一般的待遇。
部落中每次獵來了新的菜品,都會最先給神王神后和光明神吃,而部落中最好的水源、雕飾品、兵器還有衣裳,也都會給他們,哪怕只是出行在街,那些族人的目光也帶著景仰和敬畏。
而這般尊貴的待遇也給邵小黎帶來了許多的煩惱。
她再也不可以像以前那樣不梳頭發(fā),穿著寬松衣裙就出門,如今她自矜于神后的身份,每次出門都要端足了架子,來來回回在鏡子前轉(zhuǎn)好多圈,確保自己衣裙得體,妝容靜謐,整個人氣質(zhì)溫婉而清貴之后才愿意出去,總之一點沒有王城時咋咋呼呼的樣子了。
她與寧長久都生得清秀漂亮,一眼望去便不似俗子,所以著部落中也沒什么人質(zhì)疑他們的身份。
最開始的日子里,族長最先與寧長久見了一面,他們一邊聊著,一起去往了更北邊的方向。
“我們就是從那里搬過來的?!弊彘L指著前方一望無際的荒野,說道。
“那里?那里是什么?”寧長久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族長嘆息道:“那是什么也沒有,依舊是這樣的峽谷草原荒漠冰川,與這里唯一的不同,便是那里還藏有著惡毒的詛咒。”
“詛咒?”寧長久疑惑。
族長忽然叫來了一個正在奮筆疾書的老人,那老人頭發(fā)花白,滿臉皺紋,干瘦的身子枯槁如木頭,他說道:“這是我們的史官,負責給族中記錄大小的事情,你猜猜看,他今年多大。”
寧長久看著老人,老人拿著筆的手微微顫抖,渾濁的瞳孔失去了大部分的光,他催促道:“你快些說,說完我還要繼續(xù)去寫……我沒有多少年月了,能多寫幾天是幾天?!?
寧長久猜測道:“老先生應是耄耋之年了吧?”
族長同那個老人一齊笑了起來。
族長說道:“他今年還不到三十歲?!?
寧長久很快猜到了一些緣由,還是打趣道:“做刀筆吏就這般消耗精神?”
族長解釋道:“他當年便是族中唯一一個以身犯險,深入到了數(shù)千里處……等他歸來之時,便已是白發(fā)蒼蒼了。那里面的時間與這里的,并不相同,越往深處,時間的流速便會越快,人老得也就越快,我們的部落最開始是在離這里很遠的地方,那時候,我們族中的人,很少有能活過三十年的,之后我們越遷越近,才終于漸漸地擺脫了這種詛咒?!?
寧長久點點頭,道:“這詛咒的確很強大。”
他話語頓了頓,又問:“你們的先祖還留下過什么遺訓么?”
“遺訓?”族長沉思了一會兒,說道:“先祖說,通往光明的道路在最北方……他還留下了一些七百多年的老物件?!?
說完這句話,族長有些后悔,他依舊不敢確定,眼前這個被預為神王的少年,究竟是敵是友。
寧長久對此倒是沒有太大的興致,他問道:“你們的先祖是誰?”
族長答道:“先祖是天國的人,也就是您來的地方?!?
“你們稱那里為天國么?”寧長久問。
族長理所當然道:“傳說那里有最繁華的城……我們的祖先便是從那里出發(fā)的,他帶著一支部隊一路跋涉,不知走了多久多遠,總之最后我們沒有回去,而是在更遠處安營扎寨了下來,幾百年來,我們從未停止過對這里的探索,只是終究未能見到預中的出路?!?
他們說話之間,有幾個渾身
是傷的男子被抬往一座老房子,那是醫(yī)館,但是由于這里的條件太過簡陋,大部分時候也很難治好人。
“他們都是做什么受的傷?”寧長久問。
族長道:“還能是什么?你們一路來時,應該見識過那冰原上生物的強大了,獵殺一頭落單的雪象,他們通常需要五六十人組成一個陣,即使如此,也經(jīng)常會有傷亡。”
寧長久沉默片刻,道:“借我一柄劍?!?
族長不知道這位神仙少年話里的意思,卻還是將自己最珍愛的佩劍借給了他。
他于白日里去往雪原,于夜色降臨時歸來。
部落的門口堆積了許多的尸體,其中沒有雪兔之類體型較小的生物,皆是滿頭獠牙劍齒的兇獅惡虎,其中甚至還有一大頭成年的雪象。
族長震驚得無以復加,他從未見過這么強大的人。于是整個部隊對他更加膜拜有加,甚至將他視為了救世主。
而邵小黎和血羽君則沾著他的光,安安穩(wěn)穩(wěn)地混吃混喝。
這一個月的時間里,他也曾去過更深入的地方,因為帶著這截枯枝的緣故,時間的法則并不能影響到他,他甚至走到了比這個部落的祖先更深入的地方。
但他也沒有繼續(xù)走下去,因為這個世界根本看不到盡頭。
在他來到這里的七天之后,劍經(jīng)與金烏便雙雙蘇醒了,金烏似是很喜歡這里,每天夜里,寧長久都會將其放出,讓其蠶食黑夜為食,有時整片夜空都會被它吞噬成熔金般的顏色,這一度讓族中之人以為是神跡降臨。
劍經(jīng)之靈對于自己的昏迷覺得很是丟臉,自己傾力一劍沒能殺掉司命這件事它也閉口不談,就算說起,也都怪罪給寧長久‘弱小’的身子。
這些天寧長久與邵小黎的交流倒不是很多。
邵小黎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門都不怎么出了,就潛心窩在土房子里修煉,因為頓頓有肉的緣故,她的臉還圓潤了一些,倒是與那些壁畫上的神女更接近了點。
他們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日子便在平靜而焦慮中流逝著。
終于,一個月之后,寧長久見到了一個自己從未想到過的人。
他見到了夜除。
……
夜除到來之時是一個黃昏。
他是從北邊的荒原來的。
哪怕此刻夜除已是少年模樣,寧長久依舊一眼認出了他。
寧長久從未將他視為自己的朋友。
“終于見到你了。”少年夜除和善地笑道。
他穿著一身用草編織成的簡陋衣服,用草繩扎著一個辮子,看上去就像是原始森林里走出來的野人,而他的容顏依舊似貴家公子那般俊美。
寧長久問道:“你是從哪里來的?”
夜除指了指北邊:“那片詛咒之地里……哪怕是我也未能逃脫所有詛咒的影響,一個月前我出來之際還是嬰兒,走到此處卻已經(jīng)歷了十六年光陰了?!?
寧長久皺眉道:“你為何會從那里來?”
夜除微笑道:“這并不重要,我來見你,只是想與你進行一筆交易?!?
“交易?”寧長久警惕地瞇起了眼。
夜除微笑道:“作為交換,我愿意告訴你走出這個世界的方法?!?
寧長久靜靜地看著他,示意他先說。
夜除說道:“走出這個世界的辦法很簡單,成為神,帶著完整的日晷,走到盡頭,便可以打開絕地的封印,重新飛升回上方的神國。”
寧長久問道:“只有神可以離開?”
夜除點頭道:“嗯?!?
“可神明只能有一個?!?
“這也是我與司命你死我活的原因?!?
“那若是如此,所有想要出去的,應該都是你的敵人?!睂庨L久說道。
夜除道:“是的,但其他凡夫俗子,哪怕給他們一萬年,他們也走不出去,你與他們不同,而我們?nèi)缃穸疾皇撬久膶κ?,所以我們應該先合作殺死她,然后我們再爭奪最后的權柄?!?
寧長久看著他,認真道:“你如今的狀態(tài),我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死你。”
夜除微笑著點頭:“我希望你可以保護我。”
“為什么?”
夜除說道:“你應該看過邵小黎的北冥神劍吧,你就沒有發(fā)現(xiàn)那功法不對勁的地方?”
這是第一日寧長久便與劍經(jīng)討論過的事情。
寧長久道:“那劍法并不完整。”
夜除微笑道:“那種功法名為修羅神錄,共有八十一式,我擁有其中的八十式,獨獨缺了北冥神劍,我愿意用這八十式與你交換最后一式?!?
寧長久問:“你不怕交換完后我殺了你?”
夜除道:“我們共同的敵人是司命,無論我們誰死了,對于對方都沒有好處?!?
寧長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如此慷慨,是篤定我練不成?”
夜除說道:“你來這里應該也有一個月了吧,想必你也沒有找到戰(zhàn)勝司命的辦法,如今我?guī)砹讼M?,不管你能不能練成,你應該也沒有理由拒絕我?!?
寧長久沒有偽裝什么,直接答應了下來。
夜除平靜地看著他,繼續(xù)道:“這功法象征著整個斷界城的氣運,若你我修成,氣運便也相連,所以若還想殺我,最好還是死了心,等司命死后,我們有足夠長的時間進行博弈。”
最終,夜幕降臨之前,這筆交易終于促成。
“這是所有的功法,這是修煉的順序?!币钩怀隽四切┟丶?,帶著誠摯的微笑。
他不知道寧長久到底是不是神明的轉(zhuǎn)世,若他不是修羅之身便最好,可以直接走火入魔,讓自己少去一個敵人。
而哪怕他真是神明轉(zhuǎn)世,他修行此法的速度也絕不可能快過自己。
因為這是真正的神術,再驚才絕艷的修道者,最最少少也需要十二年,而他不同,他在很早的時候就陪同過神主大人閱過此法的殘卷了。
更何況,他給寧長久的書里,順序上有著細微到難以察覺卻足以致命的錯誤。
當天夜里,寧長久將這八十卷書翻看了一遍。
他的眉頭越鎖越緊。
因為他發(fā)現(xiàn),這些串聯(lián)起的內(nèi)容,越看越熟悉……
記憶里,不可觀蒙上的塵埃再淡去了許多,他恍然間想起了每一個觀門弟子都必須修行的入門心法之一。
那心法與這完整的神術幾乎一模一樣!
上一世,他四到十六歲,整整十二年所修的,便是此術。
而且他發(fā)現(xiàn),夜除給他的書卷順序,似有些不對的地方……
他思索了一會兒,將兩本書調(diào)換了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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