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傲然道:“斬天飛升一事,夜除可以做到,我為何不行?”
寧長久靜思著,沒有做什么評價。
司命道:“與罪君一戰(zhàn),體悟如何?”
寧長久苦笑道:“權(quán)柄耗損殆盡,一身修為被打得七七八八,哪里有什么體悟?”
司命道:“那你知道,我救你并等你醒來,是為了做什么么?”
寧長久搖頭道:“不知。”
司命道:“我要你與我一戰(zhàn)?!?
寧長久平靜地注視著她。
司命緩緩起身,冷冷道:“若無你擅自來此,罪君亦不會來,夜除早已斬天而去,而我也已湊好完整的日晷去往世界盡頭。如今夜除身死,我收集的靈也在盡數(shù)耗盡,此后大道茫茫唯有飛升一條,而我心境之裂痕,唯有殺了你才能彌補?!?
寧長久安靜地聽完,道:“帶我去看看日晷。”
司命忽地想起了金烏,眉眼中閃過一抹異色,她點點頭,帶著寧長久走到了道路的盡頭,幽靜的水光與燭火里,殘缺的日晷微微傾斜,安靜地置著。
寧長久緩慢地抬起了手,觸摸過日晷玉璧般精細的表面,它的殘缺之處,斷裂的切口完整,隱隱還透著月光。
心念微動間,紫府之中,金烏破殼而出,化作金色的光輝流淌指間。
寧長久點出了一指,指上如蘸著金色的墨水。他以指為筆,將這個半圓的另外一半補齊完整。
立在身后的司命眉眼一顫,她原先便想過,煉化金烏作為另一半的材料,還哄騙過寧長久,說希望他可以做自己的太陽。如今經(jīng)歷了種種紛亂,這個念頭已被她埋在了心底,如今這一幕下,她宛若見到神跡誕生。
殘缺的日晷像是一座山,它的后面騰起了一輪太陽,那輪太陽與它完美地契合,將其填充完整,太陽的居中處,還立著一個黑鴉的影子。
司命過去本就是司掌日晷的神,這種日月交泰昏曉相融之感她再熟悉不過。
日晷似是一棵枯萎了千年的樹,終于抽出
了新的嫩芽。
寧長久松開了手指,金烏的光退回指內(nèi),他輕輕搖頭道:“金烏司掌本的就是太陽,它過去應(yīng)與這日晷相照多年,所以可以模擬相似,但模擬的終究只是虛影,這虛實無法交融的。”
司命也能夠明白這一點。
眼眸中的金色被寧長久重新納回之間后,司命的心情很快平復(fù),道:“終究只是水中月。”
寧長久道:“如果都是水中月,不就可以拼成一個完整的月亮了么?”
寧長久的意思便是讓她直接將日晷中剩余的力量提煉回自己的身體里,凝作一個金烏那樣的靈,然后兩人再以靈相融,形成一個完整的日晷。
燭光中,司命身影微動,如被風搖動的樹。
這荒誕的念頭里,她竟也捕捉到了一絲可行之處,她道:“可這終究是假的,如何亂真?”
寧長久道:“這個世界本就是假的?!?
……
……
邵小黎徹底解放是三天之后的事情,畢竟她的“主人”司命已經(jīng)閉關(guān)于星靈殿,一心一意煉化日晷。
這等超脫世俗的神物在他人眼中如難以下嘴的頑石,但司命與之心魂相契,若真想煉化,也只是時間問題,只是若將其真正煉化以后,這日晷便會成為一塊徒有其表的廢石。這樣日晷也就永遠無法真正地拼湊完整。
寧長久也趁著這段時間好生休養(yǎng)自己的身體。
他的身體哪怕已脫換了皮肉,但實則依舊像是強行黏合的瓷器。
他運轉(zhuǎn)著修羅神錄,開始修補縫合那些細微之處。
邵小黎就經(jīng)常坐在一邊,給他講這一年里發(fā)生的故事。但邵小黎這一年實則一直在樓頂發(fā)呆,并沒有太多的經(jīng)歷,所以大部分故事都是她胡編亂造的,但寧長久很是配合,假裝不知道的樣子。
“你還記得蘇煙樹姐姐么?”邵小黎忽然說起了她。
寧長久問道:“她怎么了?”
邵小黎道:“她啊,現(xiàn)在在城外開了個鋪子。”
“鋪子?”
“嗯,賣時間?!鄙坌±璧溃骸暗潜仨毮谜滟F的東西去交換?!?
“她要賣完所有的時間么?”
“不是的,她說只賣完夜除送給她的,接著她想要隱姓埋名,平淡地過完屬于自己的一輩子。”
寧長久的臉上并無太多情緒,他看著邵小黎,忽然道:“你身上,被夜除買走的時間已經(jīng)恢復(fù)了?!?
邵小黎一愣,她似乎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過去她將此事說出,也是在金烏的驅(qū)使之下,醒來之后便忘了個干凈。
寧長久道:“原本你只能再活幾年了,現(xiàn)在你可以如常地活下去了?!?
邵小黎同時得知了噩耗和喜訊,情緒有些復(fù)雜:“怎……怎么會這樣呢?是因為夜除死了的原因嗎?”
寧長久輕輕搖頭,道:“是司命幫了你?!?
邵小黎瞪大了眼睛,她對于司命一直是又愛又恨的,她愛的是司命的容貌,恨的是她容貌之外的其余所有。
此刻聽聞寧長久的話語,邵小黎心中一軟,嘴上卻不屑:“那個壞女人……誰要她幫忙啊。自作多情!”
兩人一道沉默了一會兒。
邵小黎忽然問道:“老大,你是不是要走了呀?!?
“是的?!睂庨L久道:“天下所有的相逢都會分離?!?
“你會帶我走嗎?”邵小黎楚楚可憐道。
寧長久說道:“按照司命的說法,只有手持日晷者可以離開?!?
“手持日晷……”邵小黎更傷心了,道:“老大,你這是要和那個壞女人私奔了嗎?”
寧長久認真道:“以后,我一定會回來帶你出去的?!?
邵小黎低低地哦了一聲,哪怕這是老大的話,她也不太相信。
這個世界明明太大了呀,有什么東西可以把它捅個窟窿呢?
邵小黎道:“老大,你可千萬不能跟那個壞女人好啊,她會把你剝得皮都不剩的?!?
“等老大回來的時候,我應(yīng)該也長大了吧?!鄙坌±枵f。
事實上,她今年已是亭亭玉立的十八歲了,秀發(fā)披肩,細致的臉頰粉嫩,身段同樣姣好,雖還未真正長開,卻也足以壓到萬頃芳華。
寧長久自從醒來之后,他的身上總是帶著一種淡淡的憊意,那種憊意難以捕捉,就像是人間之外的云,而他則是一只傷了翅膀的鳥,遲早要飛天而去,回歸云端。
他的臉上難得展現(xiàn)出淡淡的笑意,“嗯,慢點長大?!?
……
轉(zhuǎn)眼之間又是一個月。
星靈殿久違的大門開時,邵小黎正在給寧長久講述自己面對司命時如何不卑不亢,她侃侃而談中,寧長久望向了身后,邵小黎順著他的目光好奇地看過去,接著俏臉一白,下意識后退了些。
“主人!”她揉了揉臉,立刻換成了一副乖巧的模樣。
畢竟她也不能確定,老大能不能打過她。
寧長久的傷勢也已大致痊愈。
“走么?”寧長久問道。
司命緩緩開口道:“我說了,我要與你一戰(zhàn)。”
“何必呢?”寧長久道:“若你不幸誤殺了我,我們就徹底出不去了?!?
司命道:“放心,我自有分寸,此戰(zhàn)只分勝負,等我們出去之后,再分生死。”
寧長久道:“那我直接認輸。”
司命道:“你若不打,那我也就不走了,反正我已等了七百多年,我可以等,你呢?”
寧長久沉默片刻,微惱道:“你就這么欠打?”
司命卻不動怒,她走過他的身邊,黑袍揚起,清冷冰眸目視前方,她一手遞給寧長久戰(zhàn)書,一手解下了黑劍,放在邵小黎攤開的掌心上,道:“這柄劍我就不帶了,否則你真有可能會死?!?
寧長久也緩緩立起身子,他接過了戰(zhàn)書。
殿外吹來了風。
那是世界盡頭吹來的風,也是他們將要抵達的地方。
“我還有一個條件。”寧長久說道。
“什么?”
“敗者為奴。”
……
……
(下一章十點半到十一點左右更新)
(感謝盟主寧長久、堂主王璇子、舵主zuijun、大俠洛陽觀落陽打賞的大俠??!謝謝四位大佬的打賞支持呀!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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