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怎么還留存有這么多的纏龍柱?
不待她思考,深海之下,一道不和諧的聲音忽然響起。
那聲音古重悠長,似吟似嘯,被水波推到了夜色里,在深海內(nèi)外不停地回蕩著。
舟筏瞬停。
司命仙靨一寒,她毫不猶豫地捏碎了手中的傳令牌。
所有圍獵者同一時間得到了信號。
與此同時,深海之中,滔天的龍卷化作萬丈波濤墻立而起,將滿天璀璨的星斗瞬間遮蔽。接著,一個龐然大物撐開了海浪,從中躍了出來。
那生靈比上古時期的龍鯨更為巨大,它表面光滑,反射著鱗片獨有的光芒。
它的身軀撐開海面之后,原本沉在海水中的雙翼撥開厚重的水,霍然張開,魚翼好似巨鳥的翅膀,表層承著海水與月光的反射,同樣散發(fā)著暗銀色的光芒。
鯤鵬……
司命有些吃驚。
她知道這種生物是真實存在的,卻沒有想到它竟存活到了今天。
這種上古神獸延續(xù)至今,它們的修為同樣堪比五道巔峰的強者,幾乎不可殺死。
最刺目的,還是鯤鵬頭頂上坐著的老人。
劍圣!
司命毫不猶豫,直接祭出了日晷。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劍圣并未攻擊她,僅是回頭看了一眼,就乘著鯤鵬向著大海的更深更遠(yuǎn)處飛去。
巨鯤的長吟聲振破云層,響徹天際。
……
……
山崖上,黎明悄然到來。
寧長久在洞窟中小憩了一會兒,醒來的時候,柳珺卓已在盤膝練劍,柳希婉則枕在她的膝上睡著了。
見寧長久醒來,柳珺卓輕輕抱著少女,將她的身子靠在了一遍,隨后拾起放在一側(cè)的木劍,認(rèn)真道:“我要挑戰(zhàn)你。”
寧長久也未多問,點了點頭,走出了洞窟。
柳珺卓跟在他的身后。
清晨的千峰間,浩瀚的靈氣再度被劍光切割開來。
柳珺卓的劍心已不通明,所以這場戰(zhàn)斗的下場也沒有任何懸念。
最終,她再度被寧長久一劍抽翻在地。
柳珺卓握著劍,原本神采飛揚,英氣逼人的眉目寫滿了茫然,她發(fā)現(xiàn)自己再也找不回當(dāng)初握劍的感覺了。
寧長久也未多說什么,在擊敗她之后便抱著劍回到了山崖上,喚出金烏繼續(xù)吞食靈氣。
他大致算過了,金烏需要吞噬七輪靈氣,才能將胎靈之井和神話邏輯之柱所需的靈氣收集足夠?,F(xiàn)在才第三輪。
而他已經(jīng)在這里耽擱了五天了……
這回去之后如何與嫁嫁交待呢?實話實話么……
寧長久苦惱著。
柳希婉醒來之后,寧長久又寫了一張紙條給她,讓她繼續(xù)去采藥。
柳希婉只當(dāng)他是在考驗自己了,她接過紙條掃了幾眼,應(yīng)了下來,然后道:“我不在的時候不許欺負(fù)師姐哦?!?
寧長久笑道:“你讓你師姐別來找我麻煩就好?!?
柳希婉便憂心忡忡地囑咐師姐別去招惹他,原因是師姐長得又漂
亮又是女劍仙,這樣的是很危險的。
囑咐完之后,柳希婉便獨自一人進(jìn)山,與許多上古兇獸和小松鼠展開驚心動魄的較量了。
而柳珺卓顯然沒有聽從這位師妹的囑咐。
白日里,她又多次挑戰(zhàn)寧長久,想要找回自己那份失落的劍心。
寧長久也是有意想幫她的,畢竟他如今確實缺一個境界相仿的練劍對手。
他們并非全力出手,而是相照不宣地壓了境界,只比劍招劍法。
柳珺卓卻越來越不爭氣,自第一次落敗開始,她的劍心愈發(fā)地亂。劍心不正,劍招便會流出空隙,而寧長久總能精準(zhǔn)地尋到這些空隙,干凈利落地將其擊穿。
柳珺卓落敗的速度越來越快了。
越是失敗她便越是不甘,她向?qū)庨L久挑戰(zhàn)的次數(shù)越來越頻繁,劍心也逐漸潰散。
寧長久看著這個初見時英美驕傲的女子,輕輕嘆息。最后一次,柳珺卓落敗之后,她的木劍直接被寧長久奪去,寧長久壓著她的秀背,將她摁在墻壁上,以木劍為尺,對著腴柔驕傲之處連打了三下。
“這是你當(dāng)初欺負(fù)嫁嫁的三劍,我替她要回來?!睂庨L久將木劍扔到了地上,轉(zhuǎn)身離去。
柳珺卓一時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她感受到痛意,臉頰火辣辣的。
她緩緩跪在地上,拾起了木劍。
陸嫁嫁……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白裳青絲的影,那一次,她在自覺必勝的情況下慘然落敗了。
當(dāng)時她回閣之后反思了許久。
如今再度回想起陸嫁嫁的身影和幽月湖上不屈的容顏時,柳珺卓神色恍惚,她知道,自己似乎離那樣純粹的劍意遠(yuǎn)去了。
她失去了握劍的資格。
哪怕是懷中的木劍。
她無法在師父與寧長久的話語中做出抉擇,只能抱著木劍跪在地上,沉默良久后淚如雨下,她為失去的劍道,蒙塵的劍心,以及引以為傲的三百年時光哭泣了。
柳希婉回來的時候,寧長久已經(jīng)做完了第五輪的吞噬。
待到明日清晨,他就可以離開了。
柳希婉將摘抄好的仙藥交給了師姐,然后將里面的果子挑出,分給了寧長久。
“你讓我去采藥,真的是想要磨礪我嗎?”柳希婉忍不住問。
寧長久搖頭道:“如果你是一個劍仙,你會馭劍千里殺死敵人,還是走到敵人面前捅死他。”
柳希婉晃了晃手指,道:“當(dāng)然是馭劍千里殺人?!?
寧長久微笑道:“這就對了啊?!?
柳希婉一怔,怒道:“你!你真把我當(dāng)你的劍了?。 ?
寧長久為她削了兩個果子,平息了一番少女的怒火。
柳希婉一邊吃著果子,一邊看著洞窟,道:“你是不是欺負(fù)師姐了?怎么今日師姐都不說話了?!?
“興許是在修煉閉口禪?!睂庨L久道。
“騙鬼……”柳希婉撇了撇嘴。
兩人吃過了果子,寧長久繼續(xù)在崖上修煉,柳希婉則去給師姐煉藥療傷。
療傷結(jié)束之后,寧長久走了進(jìn)來。
柳珺卓恰好披上了大氅,她背對著他,垂著頭,系著襟帶。
“柳姑娘來玩骰子么?”寧長久問道。
柳珺卓回過頭,微微吃驚地看著他:“什么?”
寧長久笑著取出了一個方方正正的骰子,在手中拋了拋。這是他方才隨手以劍氣雕刻出的。
寧長久道:“我明日就要走了,柳二先生不是喜歡賭么?我今夜可以陪你賭個夠?!?
柳珺卓輕輕搖頭,道:“你誤會了,天榜那一次,是我三百年第一次進(jìn)賭場?!?
寧長久笑了笑,道:“沒事,我們就隨便玩玩。”
柳珺卓問:“那籌碼是什么?”
寧長久取出了更多的亂石頭,將一半推給了柳珺卓,道:“這就作為籌碼吧?!?
“這有什么意義?”
“沒有意義,只是隨便玩玩?!?
柳珺卓將信將疑地看著他,她看不透這個少年,總覺得他是要變著法子耍自己。
寧長久在她身前盤膝坐下,拿了個斬下的竹筒蓋住那粒石頭骰子,道:“玩法很簡單,就是猜大小,大押左邊,小押右邊。”
柳珺卓冷冷道:“別當(dāng)我不知道,你可以窺探骰子的點數(shù),對吧?”
寧長久道:“放心,我們不賭任何東西,我不會動用自己的權(quán)柄的?!?
說著,他開始搖動竹筒,骰子在里面不安分地撞擊著筒壁,嘡嘡作響。
“大還是???”
柳珺卓盯著寧長久看了一會兒,最終用極輕的聲音道:“小……”
寧長久緩緩揭開竹筒,柳珺卓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
點數(shù)二。小。
寧長久笑道:“柳姑娘第一把就贏了啊……在賭場里,這可不是好兆頭呀。”
柳珺卓心緒微異,她感受到了一種奇怪的情緒——這好像是她第一次贏。
寧長久將輸?shù)舻氖^推給了她。
柳珺卓將這些毫無意義的石頭收好,她抬起頭,盯著寧長久,道:“繼續(xù)。”
這一夜洞窟中充斥著搖骰子的聲音。
柳希婉實在想不明白,這么無聊的游戲他們是怎么玩一整夜的。
于是她為了弄明白,在一旁盯著看了一整夜。
“你們真是太無聊了!”清晨的時候,柳希婉實在忍不住感慨道。
原本他們是互有勝負(fù)的,寧長久運氣不錯,還小勝了一些,但最后一把,柳珺卓將所有的石頭推到了‘大’的那邊。
寧長久緊張地揭開了竹筒。
柳珺卓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
六。大。
柳珺卓長長地松了口氣。
她將所有的石頭都抓了過來,眉目間重新浮現(xiàn)出驕傲的神采:“對了,你沒讓著我吧?”
“放心,絕對沒有?!?
“那我贏了?!?
“嗯……”寧長久倒是怔了一會兒,自嘲道:“我的運氣果然一直不太好?!?
柳希婉小聲道:“師姐,你贏這些石頭有什么意義???”
柳珺卓也愣住了,她輕輕敲了敲柳希婉的腦袋,道:“不要多嘴?!?
“哦……”柳希婉弱弱點頭。
“當(dāng)然有意義。”寧長久微然一笑,道:“這證明你并非是逢賭必輸之人,何況,你前面雖也輸了不少局,但最后一把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就全都贏回來了啊……”
“擲骰子沒有線索,只能全憑猜測,但我們的人生是有的?,F(xiàn)在最后的賭局就擺在柳姑娘的面前了,能不能像今日一樣將籌碼都贏走,全看二先生自己的選擇?!?
寧長久說完了這些,長舒了一口氣,他立起身子,走向了洞窟之外。
金烏從眉心飛出,振翅闖入山谷里。
柳珺卓看著他白衣如雪的背影,出神良久,待到回神之時,少年已離開了山谷。
……
……
(感謝書友_望陌_打賞的舵主!謝謝書友支持~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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