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沒有再問,她細細地咀嚼著米飯,忽然想起了一樁往事:“那女兒峰中不知還沒有照心鏡賣。”
陸嫁嫁問:“照心鏡是什么?”
寧長久心頭一凜。
另一旁,司命已解釋了起來:“你在鏡子前削一個果子,只要果皮不斷,削完之后,鏡子中就會浮現(xiàn)出你摯愛之人的面容。嗯……以前我便削過一顆?!?
削完之后她便在鏡子中看到了寧長久的臉,當時她心神驚顫,立刻用手遮住了鏡子,假意什么也沒看到。
可人連一面鏡子都騙不過,又如何能騙得過自己呢……
陸嫁嫁好奇道:“竟還有這樣的鏡子?”
司命道:“世上自是無奇不有的?!?
陸嫁嫁指了指寧長久,問:“他削果子照鏡子了嗎?”
司命冷哼一聲:“嫁嫁,你也太高看自家夫君了,他哪來的勇氣做這等事?”
“是么……”陸嫁嫁扭過頭,眼眸瞇成一縫,不懷好意地盯著寧長久。
寧長久默默吃著飯,忽然覺得米粒失去了香味。
他端起碗悄悄轉身,離去。
“站??!”陸嫁嫁與司命異口同聲道。
寧長久回過身,問:“怎么了?”
“你想逃哪里去?”陸嫁嫁質(zhì)問道。
寧長久道:“洗碗。”
司命與陸嫁嫁哪里會信。
“洗什么碗?”司命道:“之前在萬妖城你就蒙混過一次了,這一次可休想逃了!子夜還早,你先將果子削了?!?
陸嫁嫁也點頭:“嗯,放心,無論鏡子里出現(xiàn)的是誰,都沒有關系的,我們……只是想看看?!?
司命頷首附和。
寧長久看著她們,心想你們現(xiàn)在溫柔平和,等真削完了果子,恐怕又是另一幅情態(tài)了,自己絕不可上當。
可兩人注視之下,他也不知該如何回應。
就在這時,一道白光落入殿中。
三人微驚,以為有妖邪闖殿。
白光落在了寧長久的身邊。
光芒消逝,短發(fā)凌亂的少女勾勒出靈巧的輪廓,她穿著睡裙,裹著齊膝的冰絲白襪,纖細白皙的手正揉著惺忪的睡眼。
正是柳希婉。
她
的臉頰上帶著惱意。
“大晚上的,喊我過來做什么呀?”柳希婉很是生氣。
她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陸嫁嫁與司命都在看她,也不見有敵人的樣子。
寧長久看著自己的碗,這才驚覺,剛剛自己說了一聲‘洗碗’,她是與自己的純白識海勾連的,自己呼喊‘希婉’時,她就能聽見。
靈態(tài)少女的飛行是沒有任何阻力的,所以他喊話間,對方頃刻便至,快得像光。
寧長久當然不好意思將這荒誕的理由說出,“稍后便是十二月了,六耳獼猴的神國將出現(xiàn)在萬妖殿外,我提前喊你過來,是為防不測?!?
柳希婉更氣惱了:“你不都是打不過再喊的嗎?怎么變得這般未雨綢繆了?”
寧長久實在不想解釋過多,他看著少女的裝容,發(fā)現(xiàn)她從頭到尾都穿著白色。
“你平時不是喜歡黑衣裳嗎?”寧長久隨口問道。
柳希婉解釋道:“柯老閣主死了,按理說弟子們是要披麻戴孝的,但師姐說,師父痛苦多年,終于一朝得道,死而無憾,是為喜喪,弟子們?nèi)羰强蘅尢涮浞炊幌裨?,所以也不披麻戴孝了,就穿上白色的衣裳悼念一下。?
“原來如此。”寧長久點點頭,又問:“你二師姐對你還好么?在天榜的時候,我看她將你欺負得不輕啊?!?
柳希婉眸光幽幽地盯著他:“我與師姐情同手足,你可別想以幫我報仇為名什么的找?guī)熃懵闊!?
寧長久笑道:“我怎會那樣做,你也太小人之心了?!?
柳希婉清醒了一下意識,她轉過身,看著陸嫁嫁與司命,問:“她們……這么盯著我們做什么?”
寧長久道:“沒事,我們正在商量稍后的作戰(zhàn)計劃?!?
“哦,難怪這么嚴肅呀?!绷M窕腥坏?。
司命卻不依不饒:“關于作戰(zhàn)的一切,我們前幾日可都商量好了?!?
陸嫁嫁也道:“嗯,早已詳實,若你還有新的看法,現(xiàn)在就可以說?!?
寧長久沉吟片刻,道:“若是六耳獼猴啟動鏡子的能力,那他只能復制我的,因為我此刻是人間的最強者,唯有復制了我,才有一線生機,這是我們之前一直的看法。”
司命嗯了一聲,道:“確實如此。”
寧長久道:“那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六耳獼猴放棄復制我,他復制成一只蝴蝶,一只蟬亦或一只螻蟻,隱藏在泱泱世界里,我們又該怎么找到它呢?”
陸嫁嫁聞,黛眉也不自覺地蹙起。六耳獼猴的鏡子權柄,顯然是遠高于普通變化的手段,它能自己纖毫不差地變成外物,哪怕是太陰之目,恐怕也無法分辨。
若六耳獼猴選擇明哲保身,化身塵埃螻蟻,他們又該怎么尋找呢?
司命道:“所以,我們只能去賭六耳獼猴的血性么?”
寧長久輕輕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柳希婉對于他們所聊的內(nèi)容一知半解,只是跟在一旁濫竽充數(shù)地點頭或者搖頭。
“選擇權在六耳獼猴手中,我們多想也是無益,我們按原計劃行事就好了?!?
司命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
一面鏡子和一個果子隔空飛來。
“先削果子吧。”司命將小刀取來,拍到寧長久的面前。
陸嫁嫁微驚:“你哪來取來的鏡子?”
司命道:“當然是早有準備?!?
寧長久看著司命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終還是默默地拾起了小刀。
柳希婉雖不知這是什么鏡子,但總覺得有熱鬧看,便興致勃勃地坐在了一邊。
寧長久在三位女子的目光下,深吸了口氣,然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削起了果皮。
他慢悠悠地削到一半,果皮從中斷裂。
他有些無辜地看著她們,道:“我……我手有點笨?!?
司命隨手一伸,又取來一個果子:“繼續(xù)?!?
寧長久開始削第二個果子。
幾乎是和剛剛一樣的位置,果皮再度從中斷裂。
寧長久抱怨了一句:“這果子可真難削啊?!?
司命冷笑一聲,道:“這萬妖城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果子?!?
出法隨。
一枚枚果子宛若飛劍,御空而來,堆積在了鏡子邊。
寧長久看著堆積如山的果子,舉刀的手顫顫巍巍。
接下來的兩個時辰里,寧長久削壞了不下上百個果子,滿地都是斷裂的果皮,看上去好像是秋天堆積的霜葉。
柳希婉口中咬著果子,道:“好呀,寧大劍仙,平日里你飛劍千里取人首級,殺魔神如割稻草,怎么?現(xiàn)在連個果皮都削不像了?”
寧長久嘆氣道:“這叫術業(yè)有專攻。”
他說完,又削斷了一個。
非但如此,他還埋怨柳希婉,道:“你看,都怨你打擾我。”
柳希婉氣不打一處來,已經(jīng)卷起袖管打算六親不認了。
鏡子邊只剩下最后一枚果子了。
寧長久正想去拿。
司命卻以手指摁住,道:“這顆果子你若是再敢削壞,那你從今往后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陸嫁嫁也點了點頭,輕柔道:“其實……這真的沒有關系的,你不用太放在心上,我們只是看看而已,嗯……大不了看完之后就忘掉?!?
寧長久看著陸嫁嫁溫柔如水的眼眸,最終輕輕點頭。
他開始小心翼翼地削最后一個果子。
鏡子中清晰地倒映出了他的臉。
柳希婉也屏氣凝神地注視著。
這一次的果皮非但削得很順利,而且很美,它一點點從果肉上卷落下來,好似指間瀉下的流沙。
果子削到最后時,柳希婉感覺能聽見自己的心跳了……她不知道鏡子里會出現(xiàn)誰,陸嫁嫁?司命?趙襄兒?亦或是……師尊?
總之不會是自己……
對呀,反正不會是自己,那自己在擔心什么呢……
淡淡的失落感里,她眼都不敢眨一下。
她聽到了輕微的聲響,那是樹葉落地般的聲音。
果皮平安地削完了。
柳希婉的注意力徹底被鏡子吸引了,她心驚肉跳地盯著照心鏡,而照心鏡也起了波瀾……
咔嚓!
波瀾漾起的剎那間,鏡子破碎。
出劍的是陸嫁嫁與司命。
果皮落地,她們同時出劍,時機拿捏得分毫不差。
這一幕像是演練了無數(shù)遍。
她們哪還有半點為情所困的模樣,皆神色冰冷。
“你們怎么……”唯一蒙在鼓里的是柳希婉。
她還未反應過來,便見寧長久的手落在破碎的鏡子處,少年的臉上,所有的神情都已洗去,只留下了淡漠。
“抓到你了?!睂庨L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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