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久沒有御風(fēng)而飛,花千骨有些頭暈?zāi)垦?。她趕著去找東方彧卿,因為她要去接糖寶,世上對她而最重要的孩子,東方說過,她醒的時候糖寶也會一同醒來。
可是異朽閣里等待她的沒有東方彧卿,只有傻乎乎的剛睡醒的糖寶,看到她喜極而泣的叫著娘親,花千骨抱著她左親右吻,淚水蹭的它滿身都是。
她那些年最傷最深的痛和憎恨,最大的遺憾和不甘,終于在這一刻圓滿,重獲珍寶的喜悅和感恩,沒有人可以理解。
糖寶還記得生過的所有事,但是道行和靈力全無,又要重新從最低級開始修煉。
“糖寶,東方呢?”
糖寶眼淚嘩嘩地看著花千骨:“爹爹……爹爹他已經(jīng)死了……”
花千骨如被雷擊:“你說什么?”
“骨頭,爹爹已經(jīng)死了!”
“胡說!他怎么可能死呢?我明明前天還見著他!”
“是真的,骨頭,他十年前就已經(jīng)死了,異朽閣主雖無所不知,可是世世早夭,這是夭命,在劫難逃。何況他上一世為了多陪你一年,今生本就命短,續(xù)命時間有限,可能等不到見你。所以你一直見到的那個,是鬼……”
索然經(jīng)歷如此多的風(fēng)浪,花千骨還是被這個消息打擊到幾乎站立不穩(wěn)。
“你是說我那么久見到的,都是東方的鬼魂?”
糖寶點頭:“當(dāng)初爹爹告訴尊上你的下落沒多久就去世了,否則他說會親自去殺阡陌那接你回來撫養(yǎng)你長大,可是他沒有辦法,只能把你交給尊上,然后化作鬼魂一直陪在你身邊。其實這些年他從未離開過,一直在暗中看著你成長。他聽見你口口聲聲說要嫁給他,要跟他走,心里是抱了期待的,便一直在等,等你吃下歸仙丹恢復(fù)記憶的這一天。如果你最終選擇是跟他在一起,他哪怕拋棄一切也不會與你分開??墒且恢钡椒讲乓娔慊謴?fù)記憶向白子畫問的仍然是那樣一句話,就知道你永遠(yuǎn)也不可能放下。便黯然交代了我?guī)拙?,重入輪回去了?!?
花千骨茫然搖頭:“這怎么可能……”
“爹爹本來想見你最后一面再走,可是怕自己舍不得,不肯放手,對你有了六年和執(zhí)念。也怕你回復(fù)記憶,知道一切,又看到他變成那樣,就不會順從本心地作出選擇,所以才不辭而別……”
花千骨緩緩?fù)肆藘刹?,倉皇四顧。
東方彧卿!你又騙我,你到底要騙我多少次?為什么到死都不肯見我最后一面,我還有好多話要問你!
似乎一切是在為她好,又似乎是在害她。似乎總是在騙她,卻又不求回報地付出了一切。
她始終都不知道,他的話那句是真那句是假,到底是真的愛她,還是她只是他的一顆棋子,或是千萬年輪回?zé)o聊之下一時興起的玩具?
只是斯人已去,他給了她最后的成全,然后離開。一切都成了未解之謎,封印在異朽閣中那一條條鮮腥的舌頭里。
“他有留下什么話嗎?”
“嗯,他說放下一切,做回以前的骨頭,上輩子你們倆都做錯了,如今,不要再錯一次?!?
花千骨低頭輕笑,突然想起昨夜,自己給自己寫的信,想起大戰(zhàn)前夕,墨冰仙在桃花樹下同樣用力拉著她的手說:不要恨,永遠(yuǎn)不要放棄幸福的機(jī)會。相信我,只要有心,這世上沒有什么是不能挽回的。
不要恨嗎?自己當(dāng)時雖承諾了他,卻終究還是恨了白子畫。
可是這些年看著白子畫生不如死地或者,日日夜夜思念她,現(xiàn)在回想起來,只有心如針扎。原來不知不覺間,自己早就把恨放下,只剩下悔。
她怎么舍得一直看著他痛苦,可是絕望報復(fù)下不死不滅的詛咒根本沒任何辦法可以解除,她只能盡力去陪著他,用地老天荒來挽回自己的過錯。
而白子畫,她知道經(jīng)歷哪次最可怕的失去,還有這些年的思念,他終于能夠真正地直面一切了。因為她聽見了,聽見在最后離去之時,他說對不起,然后低下頭無聲低語:不要走——
不需要對過去所生的一切道歉,也不需要對未來作什么承諾,其實一句不要走,已足夠挽留她了。
帶著糖寶趕回云山的時候白子畫已經(jīng)不在了,只剩下哼唧。觀微也到處找不到,仿佛
從世間蒸了一般??墒遣粋凰赖乃氩涣它S泉下不了地府,又能去哪呢?
又是一輪上天下地的搜索,終于在長留海底找到了他。費了很大功夫才進(jìn)入那個密閉
的空間,她妖力全失,神體又未完全恢復(fù),此時頭暈眼花。幾乎站立不穩(wěn)。
蔚藍(lán)色的海水中,白子畫正靜靜漂浮沉睡,就好像當(dāng)初她在東海海底找到身中劇毒的
他時一樣。
看著一旁的瓶瓶罐罐,花千骨不由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白子畫的確不死不傷,可是
醉,那么多忘憂酒和夢死丹,足夠他睡上個幾百年了。
以為自己永遠(yuǎn)離開的他,到底要多疲憊多心死如灰,才會接有這種深海長眠的本辦法
來避?生無意,死無門,原來自己才是最殘忍的人。是她一手毀了他,如今,又怎么能
夠再離開?
心疼的撫摸白子畫如冰的面頰,用功力摧散那些夢死丹的藥力,忘憂酒的后勁卻遲遲
無法退去。
花千骨安靜的坐在他身邊守候著,凝望著,時而和糖寶說說話,時而側(cè)耳傾聽長留山
上的熱鬧聲,直到整整一個月后白子畫才從醉夢中清醒。
睜眼看見花千骨的那一刻,他以為自己依舊在做夢。這次傷疤沒有疼。胸口卻悶悶作
痛。
為什么要吵醒他呢?
酒意尚未完全散去,他微微皺起眉頭,似有一些惱怒。淺淡消薄的嘴唇輕輕上挑,眸子時而閃閃亮仿佛裝著整個天河,時而深邃如漆,眼神迷醉勾人。
花千骨何曾見過他有這樣醉酒失態(tài)的時刻,冰冷中卻又十分撩人,仿佛初雪中那一點桃花,美得驚心動魄?;ㄇЧ谴髿舛疾桓页?,慌忙別開臉去。
可是那人突然勾住了自己的下巴。
“小骨,叫師父……”
“師父……”只好乖乖由他。
“乖,再叫……”
“師父……”
“再叫。”
“師父……”
……
反反復(fù)復(fù)叫了幾十遍,那人似乎仍未滿足,半瞇著眼睛十分享受的聽著他一遍又一遍的喚他。
“師父,師父,師父,師父,師父……”
半點都沒有不耐煩,花千骨一聲有一聲地叫著,每叫一聲,過去快了痛苦的點點滴滴就在心頭回現(xiàn)蕩漾。聲音從平淡到急促,從輕聲到呼喊,知道滿面淚痕……
心頭那么多的愛,那么多的悔,隨著那一聲聲的師傅彌漫開。有的帶著委屈,有的帶著委屈,有的帶著疑問,有的帶著不甘,有的帶著憤恨,一聲聲似是傾訴似是詢問又似是泄……
看著她滾燙的淚珠大顆大顆往下掉,白子畫的心仿佛被撕扯開又緊緊揉成一團(tuán),再被挖了一個口子。他彎下腰一把將花千骨纖細(xì)脆弱的身體箍進(jìn)懷中,像是要把她捏碎了揉進(jìn)自己身體里面一般。一面撫著她的,一面親吻她的額頭她的淚水。
“我以為你走了,再也不回來了…”
“我答應(yīng)過師傅,再也不離開。”雖然哪時她還沒恢復(fù)記憶,但是說話也是算數(shù)的!她不要做妖神,不要做誰的新娘子,她什么也不要,寧愿永遠(yuǎn)只做絕情殿上還有云山之中,他上慈下孝的好徒兒。
白子畫捧著她的臉,欣喜得看著她,沒有遲疑地,吻住了她的唇,輾轉(zhuǎn)反復(fù),纏綿至深。
花千骨愣住了,好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不由喜極而泣,緊緊環(huán)繞住他,笨拙回應(yīng)。
師傅的唇還是那樣冰冷,帶著一股忘憂酒的香氣,叫人熏然欲醉。她的大腦一片空白,沉在水底的心仿佛正慢慢浮到半空,記憶中所有的一切都鑲著美妙的銀邊,曾有過的痛苦不甘還有執(zhí)著怨恨,通通消失不見。
仿佛過了幾百年那么久,突然感覺有人在朝這里迅靠近,白子畫低嘆一聲,離開她的唇瓣,那期待已久的柔軟幾乎叫一向穩(wěn)重端方的他把持不住。
花千骨有些后怕地?fù)嵘纤淖蟊?,白子畫卻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