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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瀟被關(guān)在一間帳篷里。
帳篷偏扎在一隅,離大營地有段距離,怕她獨處時搞什么小動作,帳篷里隨時有不少于三個人,外頭也有四五個——這樣的防守,堪稱固若金湯,怎么也不可能逃得出去了。
白水瀟也息了想逃的心,只呆呆坐著,有時低頭看向小腹、渾身止不住地哆嗦,有時又溫柔含笑,似乎無懼無畏、死也瞑目。
……
外頭傳來邱棟的聲音:“辛爺,你這散步散錯了方向吧?!?
白水瀟怔了一下,空咽了下喉頭,明知看不見,還是直盯著帳篷門的方向。
辛辭,她記得這個人,在孟千姿的宴席上、在云夢峰那間被改造成醫(yī)務(wù)室的客房里,還有剛剛,被催吐時。
就聽辛辭說:“不是散步,我要了點藥水來,你讓人給白小姐擦擦吧,你看她臉上那傷口。”
邱棟不屑地說了句:“這就不用了吧?”
辛辭卻答得認真:“哪怕明天就處死呢,今天也得讓人吃飽飯啊,難道你關(guān)著她,看著她傷口爛掉嗎?”
能聽到邱棟輕蔑地笑,似是不愿幫他傳遞,只沒好氣地說了句:“你進去自己給吧,里頭有人?!?
門簾輕動,辛辭走了進來。
大概是沒想到里頭有這么多人,一時間有點手足無措,過了會,訥訥地把藥水瓶遞給其中一個,那人不接:“這女人殺了我們兄弟,我還給她上藥?”
邊上的人也說風(fēng)涼話:“辛小哥,你們做化妝師的,是不是對女人特別好???見人哭兩嗓子就受不了了?你是沒看到她殺人時的狠吧?!?
辛辭解釋:“不是的,這一碼歸一碼,她是殺了人,但我們不能跟她一樣吧……”
話還沒完,一直沒出聲的那個人呸地一聲,吐了口痰在辛辭褲邊上。
辛辭漲紅了臉:“哎,你這人……”
三人都不理他,還爆發(fā)出一陣哄笑聲,白水瀟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沒說出來。
辛辭也來了氣,蹲下身子,拿棉球蘸了點酒精,想塞給白水瀟,見她被捆著,猶豫了一下,試探著自己幫她擦拭。
臉頰微涼,旋即有刺痛切進傷口,白水瀟忍住了,沒躲。
那個吐他痰的人說了句:“辛化妝師,這女人會使喚蟲子,小心她放一條在你身上?!?
辛辭瑟縮了一下,往后避了避。
白水瀟慘然一笑,輕聲說了句:“我沒蟲子,你不用擔(dān)心?!?
辛辭不敢看她的眼睛,囁嚅著說了句:“白小姐,殺人償命,這事,沒人幫得了你……我看,你還是坦白從寬,有什么事,你向五姑婆交代了吧?!?
白水瀟呢喃了句:“我沒什么可交代的?!?
辛辭抬頭看她:“你是不是被那個洞神控制的???你跟山鬼又沒仇,做錯了事,肯定是身不由己、受他逼迫的。白小姐,你把事情向五姑婆說清楚了就行,這里頭有個主犯從犯的分別,你可不能稀里糊涂的,被人賣了還幫人數(shù)錢、給別人背這黑鍋啊……”
白水瀟忽然激動地仰起臉,嘶吼了句:“沒有,不是,我自愿的!我自愿的!”
辛辭猝不及防,藥水瓶險些脫手。
白水瀟雙目赤紅,死死盯著他看,那表情,像是要從他身上咬下兩塊肉來才能出氣:“我又沒做錯,是你們來害我們,我拼命保護我愛的人,有錯嗎????你來殺我,我當然就要殺你,天經(jīng)地義!天經(jīng)地義!”
她再也不復(fù)初見時的脫俗和靈秀,神智似乎也有點迷亂,瞪著一雙幾乎暴突的眼,再加上臉上血肉橫翻、幾乎要縱撲過來的架勢,辛辭沒見過什么大場面,腿腳一軟,一屁股坐翻在地,還是邊上兩個人過來,把他半扶半拽了出去。
出帳篷時,還能聽到白水瀟神經(jīng)質(zhì)似的詰問:“我有什么錯?啊?天經(jīng)地義!天經(jīng)地義!”
……
辛辭坐在地上緩了好久,這才歇過勁來,起身慢慢往回走,走著走著,想起白水瀟那張臉,又是一陣心悸,捂著心口一通喘。
邊上有人咳嗽,是孟勁松。
辛辭索性把胸口捂得更緊,還閉上了眼,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老孟啊,我不行了,你跟五姑婆說,換個人吧,這種臥底的事,我可做不來。”
孟勁松說:“你不是對她挺有好感的嗎?”
辛辭悲憤:“那不是剛有好感,她就殺人了嗎????我是守法良民。再說了,你現(xiàn)在告訴我她身上又有蠱蟲又有異形,我能不怕嗎?我蹲在那兒,腿肚子都哆嗦,生怕那個異形爬我身上?!?
孟勁松安慰他:“不會的,那東西要能隨意爬到人身上,早爬了,輪不到你。”
又補了句:“五姑婆夸你表現(xiàn)不錯呢,白水瀟這人疑心重,忽然對她好,她反會疑心,你尺度把握得剛好,既堅持立場又適當釋放同情,第一次就很有收獲?!?
辛辭莫名:“我還有收獲?”
他一通驚嚇,已經(jīng)把剛才的對答忘得差不多了。
孟勁松在他身邊蹲下,遞了根煙給他,辛辭擺擺手表示不要,他現(xiàn)在連拈根煙都嫌費勁。
孟勁松說:“你沒聽出來,白水瀟認為自己是受害者嗎?她認為自己只是自衛(wèi),起因是我們要害他們,是我們先動的手,而不是她?!?
慢著慢著,辛辭有點印象了:“她還說,她在保護自己愛的人,臥槽,她愛的人是誰啊,洞神?在哪呢?”
孟勁松示意了一下他的肚子:“可能在那里頭,還沒催吐出來?!?
又拍拍他肩膀:“千姿應(yīng)該剛到湘西,就被她給盯上了,她一定調(diào)查過山鬼,也知道你是唯一一個外人,對你的戒心不那么強,再加上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有了個良好的開端——再接再厲,說不定還能從她那套出什么來,我跟邱棟他們打過招呼了,會更主動地配合你?!?
配合個屁,辛辭忽然想起了什么,抖抖索索去拈褲腳,想跟孟勁松說,這班人太惡心了,居然把痰吐他褲腳上。
哪知一抬頭,孟勁松已經(jīng)去得遠了。
很好,非常好。
辛辭放下褲腳。
你等著,等千姿回來,你給我等著!
***
從石峰返回崖下的這一路,并不因為來過了一次就變得平順:照舊耗時耗力,再加上斷水斷糧,反走得更慢。
到崖下時,算算時間,已是傍晚。
神棍眼尖,隔著老遠,就看到崖底有什么東西躍來竄去:“哎,那是什么?”
話音未落,就見那東西無比雀躍,一路縱奔而至。
是那只上去報信的小白猴。
形象比先番更滑稽了些,肩上多了個挎包,那小白猴竄動的時候,挎包打著身體,啪啪響——看形狀凸起,里頭應(yīng)該塞了一小瓶水和不少能量棒,看來上頭也預(yù)計到下頭吃食快告罄了。
小白猴到了近前,并不往孟千姿身上撲,驀地定住,然后轉(zhuǎn)過身,非常神氣地挺起后背給她看。
神棍還記得,之前它的背上,寫了個“人”字。
定睛看時,“人”字還在,只是添多了一橫,成了個“大”字。
神棍不知就里,奇道:“大?大什么?”
江煉沒吭聲,默默數(shù)了數(shù),“大”字是五出頭。
果然,就聽孟千姿說了句:“是我五媽到了。”
再等了會,半天上翛翛有聲,仰頭看時,三根結(jié)實的長繩,一路疾放,直如靈蛇般直探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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