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的第一支紙煙來自于初中同學(xué)秋原,地點在教學(xué)樓的男衛(wèi)生間。

那個穿黑色骷髏頭t恤,剃著小平頭、戴金屬耳環(huán)的日本男孩看著他嗆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哈哈大笑，他的笑很別致,用y的話講——“像是驢喘氣”。

“你見過驢？”

y哼笑一聲，隨即肩膀被秋原親昵地、用力撞了一下,險些撞掉了指間的煙。

“別動?！彼麎旱吐曇?皺眉看著手指間閃動的火星。

“滋味怎么樣？”秋原揣著口袋笑,十分得意地說,“我知道一家地下工廠,專賣煙草,價格很可觀。”

y背過身去。

衛(wèi)生間的瓷磚被機器人擦拭得光滑潔凈，反映出窗外沉麗的、秋天稍帶橘調(diào)的深藍色的天空。

“要么要么？”秋原抬起下巴小聲追問。

門口有教員經(jīng)過了,他警惕地抬起眼，不過那老師很快走了過去，那雙狹長的丹鳳眼再次懶洋洋地迷起來。

這個時代，教員對于學(xué)生的管理是過分寬松的,除非他們自殺，或自殘，做出有害生命的行為。

少年的側(cè)臉線條流暢,下頜棱角是冷厲的剛硬,一點禁忌的火光映在他側(cè)臉上，青春和頹靡在此刻雜糅成一種奇異的綺麗。

手上被塞進一只打火機。

他轉(zhuǎn)著看了看，稍微勾起嘴角，冷艷得像只貓。

“好啊。”y叼著煙說。

人們永遠(yuǎn)無法理解新一代的少年們的叛逆。

在電子煙已經(jīng)完全普及的今天,他們?nèi)匀幻詰僦鴤ι眢w而尋求同等快感的方法。

在學(xué)習(xí)壓力最大的時候，天臺或者衛(wèi)生間窗邊，這群計算機競賽的長勝者、聯(lián)合政府實驗室的預(yù)備隊員、優(yōu)異的高中男生們，他們常常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像幾百年前的小混混們一樣……吞云吐霧。

蘇傾y的窗臺邊發(fā)現(xiàn)了一只被用作煙灰缸的玻璃培養(yǎng)皿。

紫色窗簾被風(fēng)吹拂著擺動，她把培養(yǎng)皿拿去清潔的時候，迎面碰上了背著書包上樓來的少年。

y的耳機里放著音樂，想著什么事情，心不在焉地同她擦肩而過。

他如今已經(jīng)超過了一米八，單肩背著書包的時候，比水藍裙子的女孩足足高一頭。

水龍頭扭開的瞬間。

“那個不用洗?！?

蘇傾回頭，y倚在門框上，嘴里毫不避諱地叼著一支煙，側(cè)著眼閑閑看著她。

她在這雙一眨不眨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絲微弱的、興奮的挑釁，盡管他裝作毫不在意的模樣，緊張使得那只煙的端頭隨著他的呼吸而微微顫抖。

“尼古丁對身體有害?！碧K傾看了他好半天，終于慢慢地說。

依舊是一板一眼的、管教孩子的口氣。

y滿不在乎地笑笑，當(dāng)著她的面點煙，吸了一大口，轉(zhuǎn)頭吐在窗外，一扭頭，卻發(fā)現(xiàn)一雙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

注視著他，蘇傾的眼睛很漂亮，盯著這雙眼睛看的時候，總能發(fā)現(xiàn)新的可觀賞的地方，比如扇形雙眼皮眼尾將挑未挑的那點弧度，還有蝶翅樣濃密的睫毛。

他垂下眼去，心跳得心里有些異樣：“干嘛那樣看著我?！?

蘇傾又盯著他看了他一會兒，由衷地說：“你抽煙的樣子很好看?！?

y的手一抖，心跳猛跳一拍。

他有些著惱地看過去，卻撞進一雙干凈好奇的眼睛里，好像稚童被沒見過的什么美景迷住了一樣。

y不動聲色地驚奇著，一種突如其來的掌控感的刺激來得比煙草猛烈十倍，他飄飄然地想——我也可以迷住她么？

“我可以用手指點煙?！碧K傾湊過來說，她將中指和拇指并起，“啪”地打了個清脆的響指，一簇火苗從她指尖升起，隨即很快熄滅了。

y甚至還沒看清怎么回事，慌忙從嘴里抽出煙來：“等一下？”

蘇傾將手藏在背后，滿臉得意地仰頭沖他笑著。

“再來一遍?！彼麕缀跹肭蟮?。

女孩已經(jīng)轉(zhuǎn)過去抱起了掃地機器人，熟稔地幫它調(diào)整了清掃程序，隨即下樓往廚房去了：“每天只幫你點一根?！?

她的聲音伴隨著清脆的腳步聲：“前提是你每天最多兩根?！?

y站在房間門口，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從二樓看下去，她進了廚房門，掛上小熊圍裙，隨即用力推上玻璃門，關(guān)門之前還仰頭遠(yuǎn)遠(yuǎn)地瞧了他一眼，眼里沁著小女孩式的挑釁的笑意。

y：“……”

吃飯的時候，y對她講起了手相的事。

“我媽媽說過，指紋是有分類的，一種是叫做‘斗’，一種叫做‘簸箕’?！彼粗约簭堥_的五指，那修長的手指波浪樣靈活地抖動了一下，“根據(jù)斗和簸箕的不同，可以預(yù)測你以后的命運，窮或富，賣豆腐還是開當(dāng)鋪。”

“是嗎？”蘇傾一向?qū)@些她不知道的東西很好奇，主動將手遞過去，“快教教我怎么看?！?

y低著頭無聲地笑了笑，捉住她的手指仔細(xì)看了看，在她右手食指指尖上方，找到了一處很小的出火口，那根指頭里應(yīng)該安有兩個電火花塞，因為太小了，之前檢查時成了漏網(wǎng)之魚。

他一掀眼皮，在那只手上拍了一下，示意她抽回去：“好了，你以后賣豆腐?！?

“為什么？”蘇傾非常驚訝，她死死盯著自己的手指，好像透過它看見了她穿著五六十年前的破布衣服，推著一個豆腐攤子沿街叫賣的情形。

她坐立不安道：“那么你呢？”

“我窮?！眣裝模作樣地瞥了眼自己的手指。

“那我們怎么辦?！碧K傾即刻變得憂心忡忡，她怔怔地盯著面前的白米飯，甚至連飯也吃不下去了。

“我靠你養(yǎng)著有什么不好。”y笑著喝了一口湯，又懶洋洋地瞭她一眼，“嗯？豆腐西施?！?

y在學(xué)校跟男孩子們聚集的次數(shù)明顯變少了。

“他怎么了？”大家圍坐在天臺邊緣邊吹風(fēng)邊抽煙。

“別理他。”秋原膝上鋪著平板電腦，還在頭也不抬低打著代碼，“他把煙都留著回家抽?！?

“這么好?！北娙梭@異道。有人羨慕地說：“我媽媽要知道，可不得揭了我的皮。y的家長這么開明嗎？”

大家都說不知道。y對家里的事情諱莫如深，也從來不提起他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