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話了。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的,會客廳里又沒有人,葉真坐在椅子里,不斷想象著黑澤被帶出來時的情形。
像電視劇里一樣拖著長長的鐐銬嗎?脖子上會不會帶著枷鎖?
他這種罪行應該很嚴重吧,會不會有人用槍指著他的頭,一步步頂著走進來?
葉真想起日本鬼子折磨中國人的片段,心里竟然有點發(fā)寒。他習慣了黑澤川的強大、沉穩(wěn)、安全好可靠,不能接受他被折磨甚至是被拷打的情形。
門咔噠一聲開了。
葉真幾乎是立刻站了起來,坐在他邊上的大校都愣了愣,隨即把目光轉向門口。
黑澤穿著淡藍色的襯衣,兩個剛才被紅桃三點名留下的心腹警衛(wèi)背著槍,把他帶進會客室,坐在隔著長桌的一張木頭椅子上,隨即有人把手銬扣在他手腕和椅子扶手上。
他削瘦了一些,神情有點憔悴,但是目光非常有神,神情穩(wěn)重而不露聲色。
他大概沒吃什么生活上的苦,個人衛(wèi)生搞得很好,頭發(fā)剃得很有精神,嘴唇上也沒有胡渣子。雖然穿著簡單的淡藍襯衣,但是肌肉線條卻從薄薄的布料下凸顯出來,就這么大馬金刀的隨便一坐,都有種充滿了精悍和冷靜的魅力。
看到紅桃三和大校他都沒什么表情,只有目光落在葉真身上的時候,突然短暫的停頓了一下,緊接著露出不可思議的眼神。
葉真沖他微微一笑,做了個“噓”的手勢,等那兩個警衛(wèi)出去后帶上門,才眨了眨眼睛,說:“串串!”
黑澤想說什么,但是嘴唇微微發(fā)抖,有剎那間他確實是非常失態(tài)的。
不過這失態(tài)瞬間就掩蓋了過去,他立刻沉聲問:“你怎么會在這里?為什么打扮成這樣?龍紀威和玄麟先生知道你來日本的事情嗎?”
“是他要求我們來救你的,”大校冷淡道,“明天早上轉移你去軍部接受問詢,我們會在那時動手?!?
黑澤眼睛久久無法從葉真身上移開,半晌才強迫自己轉移目光:“這樣太危險了,他還是個孩子!還沒成年!出了事怎么跟他養(yǎng)父母交代?”
大校立刻道:“別擔心!出了事我們會在第一時間放棄你的!保證讓葉十三小同學全身而退!”
黑澤:“……”
葉真安撫道:“別害怕,我們不會輕易把你交給日本鬼子的。最近在監(jiān)獄里怎么樣?以后有什么安排嗎?”
這個問題大校也想知道,饒有興味的看了過來。
“……我早幾年的時候,實行的是兩條腿走路的策略,軍部左右翼兩個對立面我都有些關系。因為存著想吞并山地家族產業(yè)的心思,所以跟山地仁他們也打些交道?!焙跐沙聊艘幌?,沉聲道:“后來右翼就越來越不像話了,做了很多激進的決策。為了擺脫干系,我就一意投靠了右翼的對立面,從此跟山地仁他們也開始針鋒相對起來?!?
“你應該知道這次龍紀威被綁架,表面上是山地家族報仇,實際上卻有右翼某些高官的暗中指使。我在沒有任何政治指令的情況下貿然出手,幫你們劫走了中國國安局高官,引發(fā)了左右翼不同派別官員之間的混戰(zhàn),而我被關押在這里,一方面是右翼黨派里有人想收拾黑澤家族,一方面也是跟我關系密切的左翼黨派成員,想以靜制動,保住我的性命?!?
葉真微微張著嘴巴,突然問:“你會死嗎?”
黑澤笑起來,說:“想讓我死,也是不大容易的。話說回來,你為什么想來救我呢?”
這個問題葉真也想過很多次,一開始因為黑澤對他好,非常溫柔,不像是壞人,他不想眼睜睜看著人家去死;后來又添加了某種責任感,覺得自己不能放棄黑澤,如果不是黑澤當初幫忙,龍紀威回來得一定不那么容易。
雖然玄鱗是個無差別大范圍殺傷性武器,但是龍紀威回來時的情況,也確實不能再拖了,不然玄鱗當初在碼頭上為什么急著上船,而不是跟日本人死磕一場呢。
他不知道關于這個問題,玄鱗曾和龍紀威有過討論。
“他喜歡黑澤,”玄鱗跟龍紀威分析:“雖然他意識不到,但是他確實喜歡。如果黑澤當時安全的跟著咱們回來也就罷了,十三還小,從喜歡發(fā)展為關心,還需要很多年時間?!?
“但是黑澤現在生死不知,非常危險——小十三肯定坐不住的。他看過太多人死去了,他的父母,他的親人,他的朋友,他的師長……整整一座城死在了他眼前,心理陰影太深了。他會因為任何一點微不足道的原因跟日本人死磕到底,更別提他有點喜歡的黑澤川還被日本人抓走,有可能被殺掉。”
這番討論葉真當然是不知道的,他不能仔細體會自己的心情,只知道不能放棄黑澤川。
這種關心一個人的心情,對一個十六歲的青春期少年來說,實在是太害羞了。
“我……我也想來解決山地仁,”葉真飛快找好理由,理直氣壯道:“來救你只是一個方面?!?
“哦,一個方面。”黑澤川意味深長的重復著,笑了一下。
這一笑顯然讓葉真有點不舒服了,還沒組織語反擊,大校便開口打斷了他的話:“黑澤先生?!?
黑澤知道這老頭兒一定不是什么小角色,立刻道:“是。”
“這一次我過來日本,其實是有大量準備的,人力物力不知道花去多少,連多年來置下的家底子都用上了?!?
這話連紅桃三都點頭表示贊同,又向黑澤使了個眼色。
大校語調慢吞吞的,又接著道:“你幫我們劫回了龍紀威,我們當然是感謝你的。不過,感謝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了,絕不可能為了你,給組織帶來什么麻煩。如果我們花費巨大代價,卻救回去一個日本人,那這代價也花得太不值了一點?!?
黑澤想了想,點頭坦率的道:“是。”
大校笑起來——這副臉皮笑起來的殺傷力相當不小,至少紅桃三和葉真兩人就齊齊汗了一下。
“我們是要救你的,但是如果你不乖乖聽話,救回去以后要打要殺,也是我們說了算。在日本你有勢力,有朋黨,日本政府處置你的時候未必會下死手,但是如果在中國,就沒人會對你留任何情面了——說不定還要先殺之而后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