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兄是個能人,除了后宮之事有些擺不平,天底下還沒有能將他難住的。
故此他急召我回去,大約又是靜嬪與顏貴人鬧起來了罷。
我的病將將好一些的時候,便去看了慕央。他當(dāng)真是習(xí)武的將才,我去瞧他的時候,他已好多了,左腿還上著夾板,一身戎裝。
慕央說,他要回東塘給淮王守陵了?;赐鯚o子,故而他每年要為他守一月的陵,一日都不能少。
他走那天,我與劉寅兩人去送他。
劉大人本來備了酒,慕央?yún)s不讓我喝,還囑我往后也不要飲酒,除非是,成親那天。
他說出這句話時,我再沒有如從前那般,去默數(shù)心中遺憾,而是應(yīng)道:“好,阿碧成親那日,定與慕將軍同飲共醉?!?
慕央也說好。
唯劉寅一人在一旁嘆了又嘆,動容傷懷。
八月初三,舟船在漓水中游的奈何渡揚(yáng)了帆,我與二哥二嫂回京。
破曉時分,劉寅一人在渡口等我,拜倒在地,道:“那年公主落難,老臣曾上書為公主請命,怎奈臣勢單力薄,無力救公主于水火,經(jīng)年過去,臣一直心有愧疚,實(shí)在無顏再面對公主?!?
我將他扶起,道:“劉大人,此事并不怪你。當(dāng)年連我兩位皇兄都莫可奈何,大人又能怎么辦呢?!?
我被幽禁冷宮前,大哥二哥曾跪于蟠龍寶座下為我求情,誰知父皇非但不愿輕懲,還下令誰若膽敢在我幽禁期間探望我,便立即將我與此人處死。
劉寅搖頭嘆道:“而今公主就要回宮,老臣年邁,不知此生是否還能再見公主一面。有些話,老臣只能趁今日告訴公主。公主聽后便忘了吧?!?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
劉寅道:“公主您可知,您及笄那年,老臣何以要在煥王爺?shù)某捎H禮上,說讓公主嫁給慕將軍那些胡話?”
“當(dāng)年將軍性情內(nèi)斂,府內(nèi)雖有老臣在,卻從不開口勞煩老臣什么。唯一一回例外,便是公主及笄那年,將軍說,大隨的女子及笄后便可定親成婚,他的爹娘已不在世上,只好托老臣跟皇上提親,想娶公主為妻。”
“將軍自幼孤苦,又承了慕家的禮法,凡事都講究合乎規(guī)矩。那年將軍說要娶公主為妻,老臣只當(dāng)他是發(fā)燒說的胡話,后知他是認(rèn)真的,不覺喜極。將軍本性隱忍,循規(guī)蹈矩,能做出這樣的決定,大約此生是認(rèn)定公主了?!?
“老臣一時高興,這才在煥王爺與聶將軍的成親禮上多吃了幾杯酒,不慎說出那些大不敬的話?!?
“或許這許多年,將軍從未跟公主提過什么,但他對公主的心意,卻是真真切切的。哪怕后來淮王要將楚二小姐嫁給將軍,他對公主,也從未變過?!?
“離妃死后,將軍為救公主,曾在金鑾殿前跪了七天七夜。也是淮王見之不忍,才命人將將軍強(qiáng)行帶回了淮王府?!?
“淮王與將軍談了一夜,隔日將軍才默許了他與楚二小姐的親事?!?
“之前公主問老臣,淮王何以將淮安硬塞給將軍。其實(shí)老臣也不知,不過老臣揣測,淮王曾撫養(yǎng)過將軍,與將軍感情十分深厚。當(dāng)年淮王病重,臨終將小女與淮安托付給將軍,將軍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又如何能夠推拖?”
“將軍做了淮王的女婿,淮安便成了將軍的封地,淮王去世后,太上皇便將‘安國公’的稱號授予將軍,意欲封將軍為王侯,可是將軍沒有接受?!?
“將軍與楚二小姐成親的第二日,便與老臣來了淮安?!?
“淮王歿了以后,淮安表面風(fēng)平浪靜,私下已成相爭之地。萬幸淮王昔日的部下衷心,加之將軍治軍有道,前后掉了五萬將士,才保住淮安沒有落入遠(yuǎn)南王與平西王的手中?!?
“將軍保住淮安以后,便將淮安還給了朝廷,獨(dú)自一人返京了。”
“那時老臣不是沒勸過將軍,京城是非傷心地,再回去,又有什么意義呢?不如遠(yuǎn)離廟堂,做一個閑人。可將軍聽了老臣的話,卻一笑置之?!?
劉寅說到這里,已是淚眼婆娑:“公主,您可知將軍為何執(zhí)意回京?”
“因?yàn)椋鬟€在京城。”
“其實(shí)將軍不說,老臣也曉得,那年太上皇雖下了禁令,不許任何人探望公主,可禁軍巡邏九乾城,有一條路可從蘭翠宮外經(jīng)過,一日三回。而將軍他,除了每年為淮王守陵的一個月,便是沿著這條路,來來回回地走了三年,無一日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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