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轉暗,顏貴人走了以后,我喚小三登將選妃的名錄拿來。
他面上似有難色,依做了,又立在我身旁發(fā)呆。
這年參選的秀女中,頗有幾個令人滿意的,可大皇兄明不愿立身家太好的女子為后,故而挑挑揀揀下來,只余雁關老太守之女寧思,與翰林侍講之女盛妍。
我一邊拿朱筆在這二人的名上打了個圈,一邊問道:“你這是怎了?”
那頭半日沒有聲響。
我別過臉看他,小三登面色有些白,難以啟齒的模樣。
我道:“你若有話,便直說。”
他聽了這話,似又猶疑一番,竟來我身前跪下,微微咬著下唇道:“公主,奴才有個不情之請。”
這是五年來,他第一回與我施這樣的大禮。
我擱下手里的名錄,怔道:“是佘英之故?”
小三登搖頭道:“佘英這樣的人,奴才并不放在心上?!彼活D,又說,“公主,奴才曉得您素愛清凈,如今的天華宮,卻是宮人繁雜,可奴才仍想收一個人進來?!?
我一愣,小三登竟在宮里有交情?
可我天華宮從來冷僻,并不見得他與誰走得近。
我道:“那便讓他來?!?
小三登愣道:“可、可公主不問問她是誰?”
我想了想,道:“我信你,便不必問了。”
隔一日,天華宮果真添了個新人。
新人是環(huán)翠,我回宮那天,為我引路的宮女。
蘭嘉說,前一陣環(huán)翠被調去芳辭宮伺候今年的秀女,不知因什么事,得罪了芳辭宮主事的姑子,被打了十五大板,又被輦去了浣衣坊。
小三登約莫憐她孤苦,這才央我將她收進天華宮。
我倒記得她那張嘴,雖則機靈,但卻太過直來直去了些,蘭嘉說,環(huán)翠已在宮里呆了三兩個年頭了,不知怎么,竟沒將規(guī)矩學好。
這日恰逢十五,依規(guī)矩,秀女妃嬪應來天華宮向我請安。
我大早起身,秀女還沒來,二哥便到了。
他是授了大皇兄的命,叫他來瞧一瞧秀女,幫我把個關,可大哥私下卻與我說了,倘若二哥能瞧上誰,便將那人賜給他。
二哥今日倒收拾得齊整,一身紺青大袖朝服,眉宇軒昂,卻隱隱有慍色。
大約是我二嫂又做了什么不合他意的事,他抿了口茶,便與我數(shù)落起二嫂的不是,林林總總的,從日常的瑣碎,一直說到兵部的大事。
未幾,顏貴人與靜嬪便帶著新來的秀女到了。
天華宮本是我父皇為母后所建,宮深而遼廣,如今百來個秀女于宮內向我問安,竟絲毫不見擁擠。
我依品級先與顏貴人與靜嬪敘了話,再與三兩個秀女說過。
與我說話的秀女,無一不受寵若驚,眼中的喜色,大約是瞧見了有朝一日飛升成凰的無上榮光。
可惜我手畔的名錄上,兩個圈了朱色的名字中,并沒有她們。
盛妍垂著眸,一身湖紗素衣立在人群左后,裙擺巧奪天工地繡了三朵紫薇,溫靜嫻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