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長上下打量她一眼,一手將她搡開:“你們當這是哪里,隨人的地盤嗎?任誰想上山就能上山?校尉大人一早吩咐了,指明帶昨天那個,你們中要有想替代的……”他一笑,忽然指向我,“她可以,若她肯來,日后你們誰都不必上山了。”
罷,又問跟在一旁的小兵:“昨天怎么沒瞧見這個?!?
那小兵面色難堪,湊到伍長耳邊,聲音倒是沒壓低:“伍長大人,這個恐怕不行,這是昨日為世子大人瞧病的,世子大人怕是識得她?!?
伍長眉頭一皺,不再說話,左右一看,身旁兩名小兵會意,立刻上前將阿綢從繡姑懷里拽出。繡姑與幾名醫(yī)女撲上去攔,通通被搡倒在地,阿綢渾身發(fā)抖,眼淚猶如斷線,卻只能被拖拽著走。
我見了這場景,心中已說不出是什么感受,只覺震駭?shù)脽o以復加。
帳中已有醫(yī)女嗚咽出聲,帳外天色將明未明,還是蒙蒙一片,我追出帳子,想要喚人,又想起繡姑昨夜對我的警示與勸告,竟不知怎么辦才好。
阿綢似是聽見了我的腳步聲,饒是被人拖拽,她也竭力回過頭來。
她臉上還掛著淚,看到我,嘴唇上下一合,沒發(fā)出聲音,說了幾個字。
“我沒事,公主放心?!?
我忍了一夜的眼淚終于掉落下來。
我知道我們身在敵營身是俘虜,也知道我若為阿綢出頭,即將會面臨什么。可這樣的事一而再再而三,今日是阿綢,明日,以后,就會是旁人,是繡姑、是岑娘子、是其他所有的醫(yī)女。
她們是為護我去二哥軍中才陷在了這深山中,我不能獨善其身。
拂曉的風拂來,帶著山間獨有的涼意,喚人清明。
營間傳來一聲駿馬嘶鳴,我忽然想到,今日于閑止要親自去西林道布防,而西林道此去遙遙,怕是幾日都回不來。
一念及此,我狠一咬唇,提裙便朝中軍大帳奔去。
中軍大帳前,于閑止一身素袍銀甲,正要上馬,似是聽到動靜,驀然回過頭來。
晨風在這一刻變得刺骨,我在他面前站定,看著風拂著他的袍擺獵獵翻飛,看著曉光在他帶了些許怔色的眸中映出霜雪。
我忽然覺得可笑,從前我是君,他是臣,可他這個身為人臣的,似乎從來沒有正經跪過我哪怕一回,今日換了我在他之下,反倒要屈就了。
我又想起繡姑提醒我的話——公主是這天下最尊貴的女子,在公主看來,受了這樣的屈辱,自然不能就這么算了。但天下女子多薄命,尤其在這亂世之中。我們身在敵營,只能服軟,若是硬來,只怕得不償失。
我或許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公主,但我不是不通人情不明恩義的。
我提醒自己,要服軟。
我看著于閑止,在這刺骨的晨風中直直跪下,伸手摘下面前的面紗,輕聲道:“求世子大人救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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