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
他修煉此訣幾乎就要大成,反噬的力量強得離譜。更不用說他此刻修為受損,更身負(fù)重傷,根本無力對反噬之力進(jìn)行任何有效的壓制。
換之,這一次發(fā)作,將會比往常任何一次跟猛烈、更痛苦!
且他眼下的處境,也比往常任何一次都來得困窘,來得兇險……
昨日他才傳信給顧昭,也不知對方是否收到,又是怎樣的答復(fù)。所以現(xiàn)在是,他出不去,旁人進(jìn)不來。
就連天機禪院……
他現(xiàn)在也不敢進(jìn)去。
前后左右這么一思索,擺在他面前的,竟然只有一座獨木橋!
“那和尚……”
沈獨還記得,他問,佛祖割肉喂鷹,舍身飼虎,他愿不愿意渡自己。然后和尚搖了頭。那一瞬間,他沒跳起來掐死這和尚,簡直算是仁慈了!
“說你娘天無絕人之路,現(xiàn)在卻非逼老子上個和尚!”
身體里,那一股異樣的感覺,已經(jīng)伴著經(jīng)脈中竄上來的陰冷寒氣,席卷而來。嘴里雖罵罵咧咧不干凈,可那兩瓣薄唇,已經(jīng)開始了隱約的顫抖。
他覺得自己兩腿都在發(fā)軟。
可目光抬起之時,卻是一抹亮極了的狠色。
茶壺就放在桌案上。
沈獨知道,里面的水已經(jīng)冷了。
但他依舊掙扎著走了過去,翻出一只干凈的茶盞,先倒了大半杯水進(jìn)去,而后便顫抖著手指,自袖中取出了一枚兩寸長、小指粗細(xì)的淺綠琉璃小瓶。
指尖一劃,那瓶蓋便已撥開。
內(nèi)中沒有藏著什么丹丸,只是一點無色無臭的水液,單這么看,既看不出是什么功效,也看不出是什么來歷。
他手一傾,這水液便一點不剩地,從細(xì)細(xì)小瓶中傾下。
“滴答答……”
只片刻,便與杯盞中的茶水混在了一起,看不出半點痕跡。
做完這一切之后,沈獨額頭上已經(jīng)覆了一層細(xì)細(xì)的薄汗,根本站立不住,一下便順著桌案邊角委頓地坐在了地上。
熱潮如浪卷來。
他費力地眨了眨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只猜那和尚今日必定要來得比往日更早一些。
畢竟,出了這么大的事,真能一無所覺嗎?
事實上,他所料也的確不錯。
黎明之后,天邊的霞光漸漸冒了出來,山上照常地敲過了早晨的鐘鼓,以提醒禪院中的弟子,是時候去做早課。
那熟悉的腳步聲,便在半個時辰后響起。
“吱呀”一聲,月白的僧袍出現(xiàn)在了門內(nèi)。
盤坐在桌案下苦苦撐著的沈獨,這時候反倒不慌不忙起來。
除了額頭有薄汗,面上也多了一層異樣的薄紅之外,他看起來與往日并無什么區(qū)別。
見他走進(jìn)來,他竟然還調(diào)笑了一聲:“今天倒是來得很早,不過一點吃的也不帶,是準(zhǔn)備要餓死我嗎?”
僧人從沒在這個時辰來過。
東方天邊的霞光,猶帶著山間一點點帶著霜露的冷意,浸染在他月白的僧袍上。分明普通得多,可在他走進(jìn)來的這一瞬間,沈獨竟覺出了一種怪異的熟悉。
是因為,天機禪院的和尚,都給人這種感覺嗎?
他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僧人的身上,眸底隱隱有什么燃燒的火光;僧人的目光也落在他的身上,平和不起半點波瀾,卻在他衣襟的鮮血和蒼白中透出些異樣的臉色上停留。
于是沈獨一下笑了出來。
身體里的感覺,幾乎已經(jīng)要將他逼瘋,是前所未有的強烈,可同時也讓他的理智,到達(dá)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極致。
他撐著案角,慢慢地站起,看著已經(jīng)踱步來到他面前的和尚,只慢慢地將那擱在案上的杯盞勾在了手中,然后遞向了和尚。
眼角眉梢,輕輕地一挑,是惡劣的嘲諷。
“要喝水嗎?”
“……”
僧人停住了腳步,心如止水,可注視著沈獨的眼神里,那種隱隱的不贊同又冒了出來。面對著他遞來的這一杯水,他沒有接。
“不想喝?”
眼見著對方這無動于衷的反應(yīng),沈獨面上偽裝出來的和善,很快就隱沒了。
他冷冷地笑了一聲,干脆地收回了那杯盞,一仰脖子,竟直接含了小半杯在口中,向僧人吻去!
伸手一拽,本已經(jīng)站到他近前的僧人,立時被他拉得一傾身,到了近前。
沈獨湊了上去。
在僧人根本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已將自己冰冷得異樣的嘴唇貼了過去,那一口摻雜了某些東西的茶水,便在這短短的片刻間,度入對方口中!
狼狽咽下!
僧人又驚又怒。
那一雙原本平和的眸底,一如他前陣子冒犯他時一般,結(jié)上厚厚一層冷霜。
當(dāng)時沈獨便沒當(dāng)一回事,更不用說是如今了。他雖已在崩潰邊緣,可反應(yīng)卻很迅速,在僧人發(fā)作之前,直接眼疾手快地封了他周身十二處大穴!
“不想喝,也得喝!”
這天下,能拒絕他沈獨的人,不是沒生出來,便是已經(jīng)死了!一個臭和尚死禿驢,哪里來的這千萬般的傲氣?
穴道已封,縱使他有力氣也使不出來。
只是為了行事的方便,他并沒有束縛對方的行動,更沒有定住對方的身形。只是這么伸手一推,便將已覺出那茶水不對的僧人推得靠墻坐倒。
灼燙霸道的藥力,幾乎在瞬間染紅了僧人的面容。
這一刻,沈獨心里竟覺出了一種莫名的悲哀。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藥的功效。
在過去的十年里,這藥便是他專門為自己配制,裴無寂是從來不喝的。一切,只為了忘懷自己,忘懷一切一切的難堪和屈辱,以讓其結(jié)束得更快。
喂了那和尚一口,杯盞中還剩下一半。
他略略地垂下眼簾,看了盞中那隨他手掌的顫抖而蕩漾的水波一眼,到底還是傾杯仰首,將其飲下,然后隨手將杯盞擲在一旁。
說話那聲音,已不知是癲是狂,是醒是醉。
“料你這等慈悲心腸,殺只螞蟻都舍不得,身在白云彼端,該不愿渡我這等落身污濁泥淖、殺人如麻的大魔頭。迫不得已,出此下策?!?
“和尚,莫怪我?!?
“要怪便怪你自己,一念仁慈,救下邪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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