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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花小說網(wǎng) > 貧僧 > 33、第33章 越界

33、第33章 越界

沈獨,你是不是要死了?

很久之前,沈獨也這么問過自己。

當時他回答自己:不,我不會死,我不能死,我……不想死,我還要活下去,長長久久地活下去。

可如今……

他眨了眨眼,似乎要將眸底那些濃烈的情緒都驅(qū)散,不讓旁人看出端倪來,又或者不想讓自己感受得那么明顯。

接著淺淺一笑,回道:“是快死了。”

“……”

這一個瞬間,顧昭忽然覺得自己像是被人砍了一刀,刀鋒正正好落在心坎上,于是有汨汨的鮮血涌流下來。

可心臟還未停止跳動,于是那血反而更洶涌。

認識了沈獨五年。

他從沒想過,竟會從他的口中聽見這樣一句話。

沈獨這種好死不如賴活著,怎么也不肯死的妖孽,他相信即便是將他扔到山林里,吃草根樹皮,他也不會輕易說出一個“死”字來。

可現(xiàn)在……

這聽起來云淡風輕的一句話就在耳邊。

顧昭懷疑自己是聽錯了。

過了好久都沒人說話。

沈獨慢慢轉(zhuǎn)過頭來看他,然后笑:“嘖,姓顧的,你該不會是舍不得我死吧?”

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的調(diào)笑。

輕浮。

偏又有一種悠長的意味,像是飄蕩在天邊的浮云。

顧昭凝視著他,唇邊的笑意慢慢淺了下來,可聲音依舊透出一種難的迷人味道,甚至會讓人以為他很溫和清雅。

“我看你不僅是要死了,也是要瘋了?!?

話音落時,人已經(jīng)拂袖而去。

竟是徑直往益陽城中去了。

沈獨就站在他身后,瞧著他的背影,卻看不出他對自己的話,到底是信了,還是沒信。

可信不信,有什么要緊呢?

他與顧昭之間,本沒必要談?wù)撨@些的。

眉眼輕巧地彎了起來,沈獨也懶得去想顧昭現(xiàn)在是在謀算什么,最后看了一眼城樓上的旗幟,便也跟了上去。

益陽是一座古城了。

早些年打仗的時候,這里便是用來屯兵的地方。但這些年不打仗了,與外域往來的商隊都從西北夾道上過,并不從山西北面走,所以這地方也就漸漸荒廢了。

說是一座城,其實更像是小鎮(zhèn)。

進了那一座城門,城中頗顯陳舊破敗的景象便映入了眼中。

道中沒什么行人。

他們是外來客,走在道中頗為打眼,但此地實在沒什么江湖人士,也不擔心被旁人發(fā)現(xiàn),所以沈獨只落后幾步,跟在顧昭身后。

顧昭也不管他。

一路進了城之后,便在道中七拐八繞,最終走進了一條僻靜的小巷,到了一處黑漆脫落的小門前,將那沾著銹跡的門環(huán)叩響。

不出片刻,門開了。

通伯那一張老臉出現(xiàn)在了打開的門縫里,一雙眼向外一看,先瞧見了顧昭,便先叫了一聲:“少主人?!?

接著就看見了沈獨。

那目光頓時就變得沉冷肅然了幾分,雖認得他是誰,但只冷冷看了一眼,竟沒打招呼。

他身子一側(cè),已經(jīng)讓開了路。

顧昭走了進去。

沈獨跟在后面,只是跨過門檻,走到通伯旁邊的時候,卻故意停了下來,笑著道:“哎呀,我這個大魔頭又來纏著你們家少主人了,可真是不好意思啊?!?

通伯咬了牙。

他有心想抬起來一掌就跟沈獨較量個高下,讓這害人的魔頭死在這里。可一則他是少主人帶來的客人,二則他武功高強自己也打不過,竟只能強忍了。

一時皮笑肉不笑還了一句:“沈道主有自知之明,挺難得了?!?

沈獨氣笑了,只指著通伯轉(zhuǎn)頭對顧昭道:“看吧,這就是我不喜歡這糟老頭的原因?!?

連個因果都分不清!

好像顧昭如今做的這些事情,或者變成這樣,都是他這大魔頭害的一樣!

天知道他黑到根子里,跟他沈獨是半點關(guān)系都沒有!

顧昭知道通伯不喜沈獨。

沈獨也不是好相與的人物。畢竟是妖魔道道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被個他口中的糟老頭子橫挑鼻子豎挑眼,哪兒能高興?

所以往常出來見沈獨,他都不帶通伯的。

但今日特殊。

“你既不喜歡,還跟通伯說什么?”顧昭回看他一眼,也不多在此事上糾纏,只抬步往院中走去,“還是跟我來吧,帶你見見武圣后人。”

沈獨一聳肩,也懶得計較了。

也不看通伯那難看的臉色,他面上掛了幾分笑容,渾然自己也是此地的主人一般,施施然地跟上了顧昭的腳步。

同時,也不動聲色打量著周圍。

院子不大,是很普通的市井小院。

外面陳舊的青石板鋪地,晾曬著一些藥材,空氣里都彌漫著一點清苦的藥味兒。到得屋內(nèi),那藥味兒便變得濃重起來。

沈獨不喜歡這味道,會讓他想起倪千千的藥廬。

眉頭悄然皺了起來,但他沒有說話。

屋內(nèi)的光線有些昏暗。

還沒走進去,就隱隱聽到了搗藥的聲音,深一下,淺一下,顯然是搗藥的人手上沒什么力氣,感覺不出有半點的武功修為。

人就立在桌旁,看身形輪廓,實在瘦削。

“婁公子。”

顧昭才走進門里,腳步便停了下來,喊了一聲。

那人搗藥的動作立刻停了下來。

身子向著門外一轉(zhuǎn),就看見了顧昭,露出了那一張清秀而蒼白的臉,一雙酷似陸飛嬋的眼里面,一下多了幾分局促。

“顧公子,您來了?!?

沈獨在后面聽見這稱呼,便是一挑眉。

但他沒說話。

顧昭也不管他,只走上前去,面上是春風般和煦的笑容,一舉一動皆如仙姿般出塵:“婁公子客氣了,不知這幾日委屈你住在這里,可還習慣?”

“我本就窮苦命,多蒙您搭救才擺脫了困境,委曲求全地活下來。能有幾天安寧日子過,豈有不習慣的?”

這少年,應(yīng)該就是婁璋了。

他說話的聲音里帶著一股虛弱的病氣,說完還咳嗽了幾聲。

沈獨倒有些沒想到。

他想了想,直接走了上來,靠近了打量這少年,也不客氣,直接開口問道:“你就是婁璋?”

“……是?!?

也許是因為不知道沈獨的身份,這少年開口回答的時候,未免有些露怯,竟是先看了顧昭一眼得了他首肯之后,才回答了一句。

沈獨注意到,他不僅面色是蒼白的,嘴唇也有幾分異樣的紫青色,右邊眉梢的末尾上有一枚小小的紅痣,竟是個多情郎的長相。

兩手則規(guī)規(guī)矩矩地垂在身側(cè)。

手背上青色的經(jīng)脈蜿蜒,可指頭上卻滿布著細碎的傷痕。

眉頭不知覺地皺了一下。

沈獨不說話的時候,其實是個很有壓迫力的人,更不用說妖魔道上十年積威,身上早凝了一股天然的威壓與冷煞,叫人害怕。

如今他不過看了這婁璋兩眼,婁璋便發(fā)起抖來。

顧昭袖手立在一旁,沒說話。

沈獨卻笑了起來:“我又不吃了你,你怕什么?好歹也是婁東望與陸飛仙的后人,這么沒膽氣,豈不叫人看輕?”

“我、我出生時便體弱多病,無法四處走動,所以自幼便被爹娘寄養(yǎng)在師父的醫(yī)堂,七歲之后便不曾見過他們了。都是師父養(yǎng)我長大,教我醫(yī)術(shù)。我不會武功,又不認得您是誰,當然懼怕?!?

婁璋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這般回答。

沈獨便問:“你師父是誰?”

“皖南百草堂張叔平?!?

婁璋猶豫了一下,又看了顧昭一眼,然后才說出了這名字。

“不用看他,他帶我來,便是想要你回答我問題的?!鄙颡汋饬艘徊?,站得離他近了一些,只一瞇眼,“你說你是婁東望與陸飛仙的后人,可你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

有些出乎意料,婁璋竟然點頭。

沈獨頓時驚訝了一分。

婁璋沒再回頭看顧昭,他卻回頭看了顧昭一眼:“你告訴他的?”

顧昭沒否認,只道:“婁公子自小體弱多病,追魂老魔去年被人追殺流落江湖時,曾殺入皖南百草堂,逼著張叔平給他治病,由此在混亂中撿到了那枚銀月鉤。追魂老魔當年是見過陸飛仙的,所以當時便認了出來。之后又因為婁公子這一雙眼睛,將他從眾人中找了出來。然后屠盡皖南百草堂,抓走了婁公子囚禁起來,欲待時機成熟,帶他上天機禪院去取三卷佛藏?!?

“所以?”

沈獨知道他后面還有話要說。

顧昭只上前拉了婁璋的手,按他坐了下來,將手指按在了他的手腕上,竟是為他把起了脈。

口中卻也沒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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