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帳》74
安靜地對視了許久,沈時葶仰頭,攥著衣袖道:“真的嗎?”
她的目光如含春水,單就如此仰頭看你,不帶任何情念,也足夠讓人就此陷下去。
仔細想想,他當初不也就瞧了這雙眼眸,破例管了李二那樁閑事嗎?
不過方才那話當真是他逗她玩的,真騙了她也無甚意思。
男人嘴角溢出一聲自嘲,一句“你怎么這么好騙”尚未出口,就被匆匆趕來的桃因打斷。
桃因小喘著氣,緊張地瞥了陸九霄一眼,福身后道:“姑娘,皇后娘娘請您去坤寧宮?!?
陸九霄眉梢一揚,“去吧?!?
沈時葶還在為他方才的話深深震撼,反應(yīng)一時稍慢,回過神來時吶吶地將手中的橘子還給她。
陸九霄沒接,道:“拿著,路上吃?!?
一個橘子,實在不值推脫,她就三魂丟了七魄似的隨著宮女走。
進到坤寧宮,宣武帝正在與李皇后對弈。
見人來,宣武帝率先擱下棋子,給她賜了座。
話了幾句場面話,李皇后為顯賢良淑德,早早請來了太醫(yī),親自給她看了撞破的腦袋,待到宣武帝大手一揮,賞賜了不少名貴的物件,這才許她退下。
堪一跨出坤寧宮,沈時葶便撫著胸口松了口氣。
此時,回廊下,一身松青常服的李國公正負手而來。
他遠遠瞥見迎面走來的女子,大抵能猜出她的身份,今日這場小宴,本也就是宣武帝為表對賀家的關(guān)懷而特意命皇后辦的。
想到這事,李國公心下不由一哂。
他們這位老皇帝啊,最看重顏面。
早年依靠賀陸兩家扶持上位,而后又對這兩位手握軍權(quán)的老臣忌憚無比,以除去賀忱來警醒賀家之后,又生怕旁人腹誹他過河拆橋,這些年,面子上可了勁地對賀家好。
至于為何沒動陸行,從前李國公還稍有疑慮,眼下卻是門清。陸行沒有親子繼承爵位,唯一的世子,還是宣武帝的血脈,比之賀家,他自然對陸家更放心一些。
李國公心下正盤點著這些平和安穩(wěn)之下的彎彎繞繞,身后的寧師爺正色道:“老爺?!?
李國公側(cè)耳,示意他說話。
寧師爺悄然附耳道:“您看前頭那位姑娘。”
之前李家遣人跟蹤過陸九霄,雖進不到院子里,卻也偶有幾次機會瞧到他帶人出行。
其中一次,便是去錦州那回,他前往錦州,馬車上還帶了個女子,不正是眼前這位?
聞,李國公瞇了瞇眼,“聽說賀家認回千金前,這姑娘是在侯府小住,陸夫人與她投緣,還認了她做義女,恐是因此才有交集?!?
“可屬下瞧,他二人可不是一般的關(guān)系?!?
李國公腳步稍緩,側(cè)眸與寧師爺對視一眼。
這一眼,二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一計策。
不過李國公卻有些許猶豫了,畢竟這姑娘是賀家的人……
寧師爺忙道:“老爺寬心,屬下有分寸。”
李國公這才松口點頭。
卻說坤寧宮里,宣武帝重新執(zhí)起黑子,心不在焉地落了幾步。
近日來他便是這般滿腹心事的模樣,不幾時,便輸給了李皇后。
李皇后不動聲色地瞥他一眼,這幾日朝中尚且安穩(wěn),可瞧宣武帝的臉色,定是有甚她不知曉的事發(fā)生。
她擔心是李家籌謀的事情暴露,可轉(zhuǎn)念一想,若真如此,宣武帝恐怕便不是這樣坐在她跟前了。
是以,李皇后才大大方方問:“圣上,可是有何煩心事?”
宣武帝搖頭一嘆,索性也沒了再對弈的心思,擺擺手便擺駕回了乾清宮。
臨上轎攆前,他朝大太監(jiān)道:“你去把九霄給我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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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幾時,彭公公滿臉諂媚地揭開珠簾,“世子,請。”
暖閣內(nèi),宣武帝正負手立在一面墻前。那墻上掛著一副長六尺寬三尺的裝裱畫,畫中萬馬奔騰,盡顯磅礴氣勢。
“臣子見過圣上。”
宣武帝這才將目光從畫上挪開,“你坐?!?
暖閣的小幾上常年放置著白玉棋盤,陸九霄習(xí)以為常地捻起棋子,宣武帝見狀忙道:“今日不下棋,朕有要事與你商議?!?
陸九霄一頓,宣武帝還從未正兒八經(jīng)有事同他商議,是以他擺出一副十分正經(jīng)的模樣,“圣上請講?!?
“近日來,京都看著太平,實則這內(nèi)里正蠢蠢欲動。朕的探子來報,前一陣從城外涌進不少平民打扮的兵力,估摸數(shù)量,恐怕不止千百。”
陸九霄神色一正,他說的恐怕是二皇子趙淮瑨的兵,被他安置在了京郊各個山莊。
如此大規(guī)模的遷移,能半點風(fēng)聲不漏也是不可能,陸九霄緊握了下茶盞,佯裝松懈道:“是誰如此大膽,竟敢在天子腳下聚集兵力?”
“朕若是知曉,便也不用煩你來這一趟。思來想去,若說近日哪一方與朝廷有磕絆,便是黔南出兵一事,恐怕黔南王還懷恨在心,也或是驥陽,朕當年將老二安排去驥陽,也難保他心上沒有點疙瘩,也許是南疆,總之,各方皆有可能?!?
聞,陸九霄心下一笑,圣上還挺有自知之明,這些年忌憚?wù)l得罪誰,一筆一筆,自個兒都記著。
“茲事體大,圣上不若與朝臣商議?”
“恐怕打草驚蛇,不好。朕尋你來,正是想避開朝中耳目,以免哪個有二心的通風(fēng)報信,且你在京都消息渠道四通八達,又身無一職,不易讓人盯上,有你在宮外做朕耳目,朕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