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數(shù)月間,雷遠從溫和可親的小郎君轉(zhuǎn)變?yōu)榱她嫶笞谧宓挠辛κ最I,這種劇烈的轉(zhuǎn)變過程給身邊的人帶來了影響,使他們對雷遠充滿了敬畏。甚至就連王延,對待雷遠的態(tài)度也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這種變化落在雷遠的眼中,使他有些孤獨。但這種緣于前世的、屬于現(xiàn)代人的細膩心靈世界,顯然不太適合如今這種所有人掙扎求生的粗糲環(huán)境,所以他只能盡量改變自己,將這些情緒深藏起來。
唯獨今天例外。今天他迎來了新的朋友,在這些朋友們面前,雷遠可以表現(xiàn)出真實的自己,不帶目的地談笑風生。與之相比,孫夫人奔走來去的鬧劇就根本算不得什么了,那只是一個被兄長寵壞了的女人而已,以當前的形勢來說,并不會引起什么大麻煩。
雷遠放松了心情,有一搭沒一搭地搖動著韁繩,悠然前行。
然而就在這時候,身后方蹄聲大作,由樂鄉(xiāng)縣城方向有數(shù)騎瘋狂打馬,狂奔而來。頃刻間就到近處,當先一人高聲喊道:“小郎君!王延有要事通報!”
王延是五名司馬中負責掌管本營、保衛(wèi)家眷的;通常來說,就算有什么要事,他遣一軍士傳信即可,絕不至于本人趕來……以他的沉穩(wěn)性格,更不應該如此驚惶。雷遠忽然覺得心臟毫無征兆地大跳了幾下,也不知為何就汗流浹背,冰涼的汗水瞬間將胸腹和背脊處的內(nèi)外衣袍都浸透了。
雷遠穩(wěn)住心神喚道:“我在這里。延叔,有什么事?”
王延直沖到近前下馬:“小郎君,宗主病逝?!?
雷遠深深地吸氣,又深深吐氣。
雷緒病入膏肓已經(jīng)很久,雷遠早就知道,他的病況不可能好轉(zhuǎn),死亡是唯一的終點。能夠堅持這么久,已經(jīng)讓雷遠佩服他旺盛的生命力和強烈的求生意志。當然,堅持終歸會有結(jié)束,可誰也沒想到會在這時候。
扈從們看見雷遠的身體有些晃動,卻一時不敢上前攙扶。
“怎么回事?不是昨天還算平穩(wěn)嗎?”過了半晌,雷遠澀聲問道。
王延深深俯首,滿頭大汗噼噼啪啪地打在地面上,他低聲道:“宗主這些日子時?;璩?。然而適才有不明騎隊繞城奔走,自家部曲遂做戒備,因此驚動了宗主。宗主立即奮然而起,召集部下詢問緣由……然后忽然就……”
雷遠默然不語。
一股沉重到可怕的壓力伴隨著雷遠的默然,沉沉地壓了下來,讓在場的每個人都透不過氣。
可眾人又不敢打擾,只能久久屏息等待。
劉封想要說什么,被關平一把攀著肩膀,猛地制止。這一下用力太猛,他的五根手指就像個鐵鉗子般,幾乎抓進劉封的皮肉。劉封悶哼一聲,連忙揮開關平的手掌,待要抱怨幾句,轉(zhuǎn)眼去看時,卻嚇了一大跳。
只見關平的兩眼失神,臉色慘白得如同堊土;他緊咬著牙關,以至于兩頰的肌肉賁起,可是卻止不住上下頜的牙齒碰撞,發(fā)出了格格的密集響聲。
關平覺得頭暈目眩。
因為孫夫人的騎隊縱橫,驚動了重病的廬江雷氏宗主雷緒,導致病亡……這是天塌地陷般的大事!是整個廬江雷氏宗族的深仇大恨!是身為人子的奇恥大辱!而舉世皆知:春秋之義,莫大于復仇!
這件事情如果處置稍有不慎,很可能會引發(fā)起左將軍府與麾下首屈一指的強大宗族發(fā)生血腥沖突。關平毫不懷疑,以雙方的規(guī)模,這場沖突將如驚濤駭浪席卷荊州,導致無法想象的可怕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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