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之后,聘婷一直留在小商河的家里,由鄭伯照顧,每隔兩天,會有專門聘請的醫(yī)院護士過來,帶她洗澡擦拭身體,每個季度檢查一次身體健康。
對鄭伯和護士來說,都是輕省的差事,因為聘婷的瘋不是那種張牙舞爪聲嘶力竭型的,她安靜到近乎呆滯,常常從早到晚都坐在地上,偶爾會伸出手,懼怕似的指著明明毫無任何污漬的地毯。
鄭伯說的“不對勁”,要追溯到好幾天前的晚上。
小商河由于地理位置因素,到了晚上特別安靜,經(jīng)常只能聽到呼嘯的風(fēng)聲,鄭伯上了年紀(jì),對風(fēng)聲早已習(xí)以為常,但對其它的異動極為警醒。
那天睡到半夜,他一個激靈就醒了。
有幽幽的歌聲,細絲樣在空寂的屋子里飄渺盤旋。
聘婷在唱歌。
聘婷從來都是個能歌善舞的姑娘,小時候跳過芭蕾舞,唱的也婉轉(zhuǎn)好聽,雖然半夜里來這么一出顯得突兀,但可能是換了一種瘋法吧。
鄭伯猶豫再三,還是決定過去看看。
有了羅文淼的前車之鑒,誰也不知道聘婷會不會哪一天也不聲不響地跑掉,所以她的房間一直是反鎖的,但為了方便照看和遞送東西,門的上半部分改成了類似柵欄模樣。
這也是為什么歌聲聽來那么清晰的原因,這房間不隔音。
三更半夜,循著歌聲而走,難免后背發(fā)涼,鄭伯硬著頭皮蹭到了門邊,這才發(fā)現(xiàn),聘婷不止是在唱歌。
她還在跳舞。
完全不同于她之前細柔曼妙的舞步,動作大開大合,姿勢古樸怪異,像是圍著什么東西,且歌且舞。
羅韌問:“她唱的什么?”
“來來回回,兩字一頓,就八個字。”鄭伯努力回憶,“她唱,端住、虛竹、飛兔還是匪徒來著、豬肉。”
……
***
一連幾天風(fēng)平浪靜,羅韌沒有任何消息,如果這么一直沉寂下去,木代相信,沒過多久她就會把諸如落馬湖啊羅韌啊等等給拋到腦后去了。
但是一天晚上,李坦打來了電話,聲音微顫,很是激動。
“我也沒想到事情進展的這么快,畫像畫好之后,我想著,我是在小商河見到那個人的,應(yīng)該從小商河找起,我就又去了一次,沒敢大張旗鼓地問,自己在街上一張張地看臉,前兩天,有一輛車進小商河,我看到開車的人,我看到開車的人……”
他激動地說不出話。
“我跟過去了,不難找,那輛車我也見過。戶主是叫羅文淼,你說巧不巧,小商河案第二天,這人就死了。還有,畫像上那個人,是叫羅韌……”
木代覺得頭疼,該怎么跟李坦說呢,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樣,怎么就這么認(rèn)死理呢?
“總之,”他像是下定什么決心,“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明白的?!?
明白什么?木代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已經(jīng)把電話掛掉了。
李坦的話里,像是有著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
木代心說不好,趕緊回撥,那頭沒接,她只好先編輯短信過去,請他務(wù)必冷靜,事情很復(fù)雜,不是他想的那樣,羅韌也不是幫兇。
發(fā)出去了,直如石沉大海。
只好給羅韌打電話,心中萬千的心有不甘:這樣一個走了都不說一聲的人,憑什么我先給他打電話?
羅韌很快接電話了,木代把事情簡單說了一下,然后提醒他:“李坦找你去了?!?
“謝謝?!?
木代忽然不高興:“你有功夫,我知道他打不過你,你不要一時手重把他打傷了,他挺可憐的?!?
說完了,鼻子一酸,也不等羅韌回答,就把電話給掛了。
她是覺得李坦挺可憐的,先前跟霍子紅那么說,只是為了烘托效果繪聲繪色,但是現(xiàn)在,越想越是惻然,枕在自己手臂上入睡,覺得這個晚上分外凄清。
剛畫出催眠畫像就去了小商河,他是真的不準(zhǔn)備好好過日子了,一輩子能有多長呢,如果紅姨的的確確就是李亞青,李坦可是把大半輩子都耗在了一件堪稱荒唐的事情上。
輾轉(zhuǎn)反側(cè),終于有了睡意,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見自己在接手機,羅韌說:“李坦在這兒?!?
她含糊地回答:“哦?!?
“木代,你睡醒了沒有?李坦在這。”
意識慢慢清醒,手機赫然就在手里,屏幕亮著,計時的通話時間一秒秒遞增。
所以,不是做夢,真的在接電話?
木代趕緊從床上坐起來,有些前不搭后語:“在這……李坦?你那?”
“嗯,翻墻進來的,虧的得有你提醒……綁起來了,瞪著我呢……鄭伯,別讓他靠墻!”
后一句話好像是向著鄭伯說的,木代想象不出那邊的樣子,一顆心砰砰亂跳。
過了會羅韌跟她說話:“被捆了之后,一直在罵,拿膠帶封了他嘴,又拿腦袋撞墻……最煩這種,都懶得跟他解釋……解釋了也聽不進去?!?
可憐之人,讓人恨起來也牙癢癢的,木代忽然熱血上涌,不管不顧的下床:“等我一下,電話別掛?!?
她一口氣沖到霍子紅門口,臨敲門又怯了,自己勸自己:算了,這么晚了,別惹紅姨不高興呢……
轉(zhuǎn)身想走,忽然看到門縫下透出一線光來。
應(yīng)該還沒睡吧,木代猶豫了一下,還是敲了敲門。
霍子紅披著衣服給她開門:“木代啊,這么晚還沒睡,正好,過來幫我看看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