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好就好在,終年帶沁沁的涼,卻從無刺骨的冷。
這個季節(jié),北方大部可能還是春寒料峭雨雪未歇,但在這兒,農(nóng)田明艷柳枝返綠,再往北去,香格里拉大草原像是鋪開的巨大畫布,一天天蘸取不一樣的濃墨重彩。
木代幾乎是每天,都會帶曹嚴華到羅韌的宅子里“練功”,用她的話說:寬敞、清靜、不怕人偷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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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掃地聲,正是清晨,曹嚴華揮一把掃帚,在小院里掃的呼哧呼哧,每次開掃,他都要在心里罵羅韌個狗血噴頭:有錢了不起嗎?中國人均住房面積也就二三十平,你丫憑什么住個三坊一照壁帶院子的大宅子?
要知道,他木代小師父的吩咐是:掃,掃,掃,大屋小屋,犄角旮旯,一處都不能少。
汗水從額上滴下,迷進眼睛里,漬地眼睛痛,曹嚴華也只是眨巴兩下眼了事,懶得伸手去抹。
要知道,他左右胳膊上綁的鉛塊,加起來得有二十斤!加上小腿上的,全身負重五十斤不止,別說掃地了,讓他躺著都累。
可瞧瞧他小師父悠閑的……
曹嚴華酸溜溜瞥一眼木代,她鋪了塊坐墊坐在臺階上,背靠廊柱看書,手邊還擱了盆洗凈的藍莓,間或伸手摸一顆,吃就規(guī)規(guī)矩矩吃唄,可她像是故意氣他,手指一彈,藍莓就飛上一米來高,不管落往哪個方向,她目光都不帶從書上挪開,就跟頭頂上長了眼似的,身子一移,嘴巴一張接住,嚼的不知多開心。
曹嚴華一陣心酸加羨慕,他要掃到哪輩子,才能掃成少林掃地僧啊。
又堅持了會,實在不行了,兩腿發(fā)顫,胳膊抖的跟經(jīng)風(fēng)的樹葉子似的:“小師父,我堅持不住了,真的啊……”
木代故作老成的聲音傳來:“堅持,為師是為你好?!?
國際賽事上比武對決都要考慮同一重量級,即便是真的“為他好”,能不能適當(dāng)考慮一下胖子的承受能力?
又過了約莫五分鐘,曹嚴華腦子發(fā)嗡眼前發(fā)黑,拼勁全力又揮了一掃帚之后,轟然……
木代身形輕巧,燕子抄水一樣直掠過來,在他摔到地上之前伸手拽住他的衣領(lǐng),成功讓他變跌為坐,另一手變戲法一樣拿出一個女孩兒裝爽膚水的小噴瓶,對著曹嚴華臉上那么一噴……
想來鎮(zhèn)靜清爽的效果還是不錯的,因為曹嚴華的小眼睛忽然睜了一下,愣愣地看著前方。
“曹胖胖,繼續(xù)。你是初練,我給你用我的爽膚水。下次我可就換芥末汁了?!?
“小師父,我真不行了,我需要休息……”曹嚴華目光呆滯,還是愣愣看著前方,“我剛剛看到……我眼前都出幻象了……”
木代彎下腰,試著從曹嚴華視平線的角度往前看:“出什么幻象了?”
那里,映著清晨的日光,灰塵正慢慢落下——是剛剛他臨摔前那一掃帚掃起的灰。
曹嚴華以一種要斷氣的口吻給她描述:“真的……灰塵揚的最大的時候,忽然好像形成了一行小人,領(lǐng)頭的騎著什么,一晃眼就不見了……”
木代笑瞇瞇的,聲音溫柔極了:“是嗎?”
下一秒變臉:“編,再編!待會拿雞毛撣子,把走廊里柱子上的撐拱和花牙子都蕩一遍灰!”
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那么為什么古代還會出那么多欺師滅祖的事兒?曹嚴華從前想不通,現(xiàn)在,他約略有些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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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酒吧,剛邁進門,就聽到張叔在說一萬三。
“怎么出去了一趟回來,這么沒精打采的,整天跟掉了魂兒似的,連點工作積極性都沒有。”
“叔,就這么點工資,還要我有工作積極性,你跟我搞笑呢……”
說到一半,看見木代和曹嚴華回來,頓時話里有話:“再說了,你問小老板娘,這次跟她出去,我個人受到很大刺激,世界觀嚴重顛覆,需要時間平復(fù)?!?
還“世界觀嚴重顛覆”,木代真是嗤之以鼻,七根兇簡鳳凰鸞扣,連曹嚴華都平靜接受了,一萬三這種騙遍大江南北的,反而裝起承受無能的小清新來了。
正尋思著用什么話嗆他兩句,手機響了,木代看了眼來電顯,趕緊接起來:“喂?”
一萬三鼻子里哼一聲,嫌棄似的聳聳肩,一邊繼續(xù)拿白布擦杯子,一邊用口型對著曹嚴華說了句:羅韌打來的。
曹嚴華遞給他一個心領(lǐng)神會的眼神,兩人支愣著耳朵聽木代說話。
木代早有防備,側(cè)著身子,聲音細細悄悄,聽來聽去都只是“嗯”、“好的”、“沒關(guān)系”,就在曹嚴華和一萬三即將死心的時候,她的聲音忽然高了八度。
“真的?什么時候?”
咦,有情況?曹嚴華和一萬三重又興奮。
木代的臉色沮喪極了,垂下的手攥起,懊惱似的連連跺腳,掛了電話之后,還止不住唉聲嘆氣。
想必是羅韌不回來了,該!一萬三神清氣爽,問她:“怎么了啊?”
木代蔫蔫坐到桌邊,下巴擱在桌面上,□□似的嘆息一聲:“羅韌說,今晚就見到神棍了?!?